工程哲学就是发展哲学_一个工程师眼中的工程哲学 5页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JOURNALOFTSINGHUAUNIVERSITYNo.22006第21卷(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Vol.21科技与社会工程哲学就是发展哲学———一个工程师眼中的工程哲学沈珠江(清华大学水利水电工程系,北京100084)摘要:人类发展是生物进化的继续,人类发展中的工程活动和生产活动与生物进化中的变异和遗传有相似之处。工程是有目的、有组织地改造世界的活动,是人类发展的重要动力。工程活动包括技术手段和管理手段,可划分为三个阶段,即策划阶段、实施阶段和使用阶段。工程哲学的内容包括目的论、关系论和方法论。工程活动的目的是提高生产力和改善人类的生存环境。科学、技术和工程三者之间应是串联的关系,而不是并联的关系。关键词:工程;发展;哲学;改造世界中图分类号:C912.6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0062(2006)02-0115-05[1][2]229李伯聪创导“工程哲学”,笔者十分赞同。但技术。所谓技术发明,大体上是针对硬件而他把科学、技术和工程三者并立的“三元论”观点,言,知识型技术恐怕很难用“发明”概括。例如计却值得进一步商榷,而且把科学、技术和工程这三算机软件的编制,恐怕没有人会称为“发明”。最种活动的核心分别归之于“发现”、“发明”和“建后,工程也不是单纯地意味着“建造”,而应理解为造”的提法也不够全面。笔者认为科学是技术的“改进”“、改善”“、改造”等。例如环境工程改善了基础,而技术是工程的基础,三者是串联的关系,水质,很难与“建造”联系起来。特别是一些社会而不是并联的关系。只有科学研究、技术开发才工程,例如希望工程,更应这样理解。能与工程并立,因为这三者都表示过程。科学研究可分素材收集、理论思维和实践检验三个阶段。一、人类发展是生物进化的继续第一阶段的活动内容是实验和观测,发现只不过是这一阶段的核心。理论思维依靠抽象,因此科耗散结构论和系统论成功地解释了生物进化学的本质在于抽象。技术也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发与热力学第二定律之间的矛盾,说明物质世界中明。大家知道,现代技术一般由硬件、软件和运行为什么存在自我发展和自我完善的过程。与一般经验三部分组成。根据这三种要素以何者为主的变化不同,进化朝着一个方向发展。生物进化正情况,技术分为经验型技术、实体型技术和知识型是生物朝着适应自然的方向的发展过程。人类改收稿日期:2005-03-12作者简介:沈珠江,中国科学院院士,清华大学水利水电工程系教授,南京水利科学研究院高级工程师。\n116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3]1619造自然的活动严重地干扰了生物的自然进化过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正程,造成了一些物种的灭绝和另一些物种的大量是工程活动改变着世界,而世界的改变就是发展。繁殖。从这一点说,人类意志已经对生物的进化所以发展哲学应当包括两个分支:工程哲学与生产生重大的影响,生物的自然进化过程被打断。产哲学,而工程哲学是发展哲学的核心。但是,人类作为生物的一部分,其自身的发展过程另外,工程活动主要与生产力的发展相联系。也必须遵循“适者生存”这一自然法则。人与其他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改变往往称为改革和革动物不同之处在于具备改造自然的能力,使不适命,或如现在的常用语“体制创新”,这些问题不是合生存的地方变得适合于生存,但这种能力是有本文讨论的内容。限的。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人们放弃了“征服自然”,改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所谓“和谐相三、工程的定义和分类处”,意味着能改造就改造,不能改造就适应,即同时用改造和适应两种途径应对自然。由此可见,李伯聪把工程定义为“人类改造物质自然界[1]人类发展与生物进化有其同一性,即都必须适应的完整的全部的实践活动和过程的总和”;而自然,不同点是人类不是单纯的适应。《2020年中国科学和技术发展研究》给出的定义则为“人类为满足自身需求有目的地改造、适应并[4]474二、工程活动是人类发展的动力应顺自然和环境的活动”。笔者认为第一个定义没有给出实质性的限制词,而第二个定义中变异和遗传是生物进化的两个环节。变异可虽然把“有目的地”作为限制词,但又把“适应自以有好的和坏的两个方向。能适应环境的好的变然”与“改造自然”并立起来,因此笔者认为两种定异个体得到生存,不适应环境的坏的变异个体走义都不合适。例如人们躲避自然灾害也是适应自向消亡,这就是“物竞天择”。最后通过遗传把好然的一种行为,显然不能算作工程。根据前面讨的变异基因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如果用台阶比喻论,我们把工程定义为“有目的、有组织地改造世[5]5255进化,则好的变异相当于台阶的上升段,遗传相当界的活动”。这一定义中的限制词“有目的”于台阶的水平段。生物进化正是一个台阶一个台把无意识的自发改变世界的活动排除在外。例如阶地向上走的。人们污染环境的行动虽然也改变世界,但不能称人类的发展同样包含两个环节,即工程活动为工程。而环境工程是有目的地改善环境的活与生产活动。前面讲过,工程活动的本质是改进、动,所以是工程的一种。其次,定义中的限制词改善和改造,即对应着台阶的上升段,而生产活动“有组织”则把分散的个体活动排除在外。因此,的本质是“传承和重复”,即对应着台阶的水平段。原始人把野生稻改造为栽培稻不算工程,但“大禹与变异有好的和坏的一样,工程活动可能成功,也治水”是组织很多人进行的,应是一种早期的工程可能失败。把成功的东西保留下来,重复其过程活动。朱京强调“工程的社会性”,这一社会性与[6]4447得到产品,这就是生产。所以生产本质上就是复本文定义中“有组织活动”应当是同义词。制,正是生物遗传的延伸。到目前为止,工程都是按照被改造的对象而当然,把工程比喻为变异,把生产比喻为遗命名的。世界分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所以工程传,可能有些简单化。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有也可分为自然工程和社会工程,前者不妨称为“硬些工程活动可能也包含生产。例如土木工程中的工程”,后者不妨称为“软工程”。虽然工程的名称混凝土浇筑,如果按传统的工艺进行,这就是生起源于硬工程,但把它推广到社会改造也是顺理产。生产当然也不一定就是刻板的重复活动,有成章之事。例如当前频繁出现的“希望工程”“、五时需要根据情况适当调整。个一工程”“、知识创新工程”等。以上分析说明,正是工程活动不断推动着人按出现的次序,工程也可分为传统工程与现类的发展。马克思说过“,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代工程。前者如土木、水利、建筑、机电、能源等,\n沈珠江:工程哲学就是发展哲学117后者如材料工程、环境工程、生物工程、生态工代技术可能是综合性的,例如CT技术,既包括扫程等。描设备,也包括计算机成像软件。2.管理手段四、工程活动的内涵前面把工程定义为有组织地改造自然的活动,而不是自发的个人行动,因而管理手段同样是工程活动的内涵可以概括为“一个对象,两种不可缺少的。管理手段也是多种多样的,例如行[5]手段和三个阶段”。政手段、经济手段和法律手段等。管理中当然也要用到各种技术,例如运筹学、最优化方法和计算(一)改造对象和成品机管理软件,还有各种监测仪表等。这些技术一工程改造的对象可以是原始的自然物,如水般是通用技术。利工程中的一条河流,矿业工程中的一座矿山,农(三)三个阶段业工程中的一种野生动植物;也可以是已经改造的东西,如机电工程中的钢铁等原材料。有的工1.策划阶段程改造的对象可能不是单一的,例如建筑工程改这一阶段工程活动的内容包括可行性研究、造的对象既是一块土地,也有一批建筑材料。规划、设计、调查、勘测、试生产等一系列前期工改造结果得到成品。工程实施后得到的成品作。显然,各种工程都有自己的特点,具体内容不一般是综合性的,例如水利工程建设的结果既是会一样。一条渠化了的河流,也包括大坝、隧洞等水工建筑2.实施阶段物。机电工程实施结果得到定型产品,也包括制这一阶段的活动内容包括施工、制造等,是工造工艺和生产流程等。程活动的主体。3.使用阶段(二)改造手段工程活动的成品,不管是房屋、道路、大坝,还1.技术手段是普通的机电产品以及操作规程、工艺流程等“软如果不包括个人的经验技术,则技术的含义成品”,都有使用、跟踪监测和维修问题。因此成是指工具技术和知识技术。从远古时期的石器和品的使用应当是工程的继续。钻木取火,到今天的纳米技术和转基因技术,人类改造自然离不开工具。但知识技术含义已不能简五、工程哲学的内容单地归结为工具。现代技术又可区分为通用技术和专用技术、硬技术和软技术等。以上讨论的是从各类工程中抽象出来的具有通用技术如信息技术和照相技术,不但在各共性的问题。这些问题的研究不是工程哲学的任种工程活动中都有用处,在人类生活中也广泛使务,而应当建立另外一门新的学科———工程学,其用,很多软技术则在管理中也得到应用。专用技两个分支则是“自然工程学”和“社会工程学”。哲术则只在某一工程领域内得到应用,如水利工程学应当研究更深层次的问题。工程哲学的主要内中的水文分析、土木工程中的混凝土浇筑、机电工容有三个,即目的论、关系论和方法论。程中的模具制造等。(一)目的论数学是一门科学,但其中也有应用的内容,如应用数学和计算数学,它们的成果为工程的规划、改造世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现在流行的口设计提供了计算和分析的手段,这些可以称为软号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曾经流行过的口号是技术。同样,在物理学和化学中也有许多可以实“条条道路通向共产主义”,究竟哪一个是人类发际应用的软手段,这些手段一般称为方法。所以,展的目标?这里还有一个深层次问题。生物进化硬技术就是工具,软技术就是方法。另外,很多现的根本原因是“生物利己主义”,人类的发展也是\n118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如此。如果利己主义不是上帝的意志,又是什么科学则是地基。更通俗一些,也可以把科学、技术自然法则在起作用呢?是否像热力学第二定律和工程分别比喻为燃料、电力和机床(操作)。实“熵增大原理”那样,存在一个“负熵增大原理”?际上三者之间并不是单向作用的,即科学并不是这些问题大概是目的论中需要讨论的。专为技术服务的,技术也不是专为工程服务的,而工程活动的目的应当有两个,即提高生产力只有专用技术才为某一类工程服务。因此,科学、和改善人类的生存环境。生产力本质上是人类改技术和工程之间也不存在一一对应关系。以科学造自然的能力。动物没有改造自然的能力,也就与技术之间关系为例,科学是技术的基础只是第没有生产力。前面讲过,生产就是维持现状,工程一层关系。这时复合词“科学技术”应理解为“基就是改变现状。因此,我们把改变和提高生产力于科学知识的技术”。邓小平的名言“科学技术是的现状作为工程活动的第一个目标。发展生产是第一生产力”正应如此理解。第二层关系是技术为了满足人类物质生活的需要。但物质不是越多也是科学研究的手段。这时,又可把“科学技术”越好,除了量的要求外,还有质的要求。因此优美理解为“科学研究中运用的技术”的简化。此外,的生存环境就成为工程活动的第二个目标。复合词“科学技术”还可以有第三种理解,即两者针对某一具体工程,同样存在目的问题,即在简单的相加,等于“科学和技术”。例如××科技工程的策划阶段,选用什么作为最优化的目标函大学这一名称就应这样理解“,科学技术人员”一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如何协调问题词也应这样理解。至于复合词“工程技术”,则应等。还有如“适应自然”和“改造自然”两种策略中理解为工程中运用的技术。因此,工程技术人员如何寻找平衡点的问题。以防洪工程为例,究竟应当是工程单位从事技术工作的人员,工程管理选用什么样的洪水发生频率作为防御标准呢?显人员应当是工程单位从事管理工作的人员,而笼然,人们不可能无限制地提高防洪标准,发生特大统的名称“工程人员”则应当包括这两部分人。洪水时要允许淹没,并采取措施去“适应”被淹没前面讲过“,适应自然”和“改造自然”是人们的环境。例如在滞洪区建造框架式多层建筑,底应对自然的两手,两者之间应是消长的关系。原层淹没时人们可在楼上生活。始社会时,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很低,主要靠适应一个工程达不到目标就意味着失败。分析失自然生活。随着技术的发展和生产力的提高,人败的原因,寻找新的突破,这正是工程活动中经常们改造自然的能力越来越大。今天创造新物种的遇到的现象。研究从失败到成功的规律性,这可可能性已展现在前面,人工干预天气甚至天体(如能是工程哲学的一个重要任务。改变小行星的轨道)也已具备了现实的可能性。但是,人们不应忘记,放弃适应自然今天不可能,(二)关系论在可预见的将来也不可能。比如,人们只能控制关系论包括以下几个内容。第一是认识世界室内气候,不可能把地球上的气候改造成“四季如和改造世界的关系,即知和行的关系;第二是科春”,外出时还得随季节变化增减衣服。寻找“适学、技术和工程之间的关系;第三是“适应自然”和应自然”和“改造自然”之间的平衡点,这是工程科“改造自然”之间的关系;第四是工程活动中技术学家面临的一个重大任务。显然,这一平衡点也手段和管理手段之间的关系以及工程活动中各个是随着人们改造自然能力的提高而提高的。例如要素之间的关系。下面重点讨论笔者对第二种和今天防洪标准定为百年一遇是合适的。随着经济第三种关系的看法。的发展,以后可能采用千年一遇更合适。现代技术是知识型技术,尤其是高新技术,像(三)方法论纳米技术、转基因技术等,无不以科学为支撑。反过来,技术又是工程的基础。因此科学、技术和工1.系统集成法程之间应当是串联关系。如果把工程比作大厦,工程不管大小,都是一个系统,要解决的问题则用建筑工程的术语来比喻,技术是大厦的基础,往往是综合性的,用到很多技术,包括通用技术和\n沈珠江:工程哲学就是发展哲学119专用技术。把现成的技术综合起来运用,解决工入研究。程问题,这正是现代大型工程中经常采用的方法。(致谢:本文写作过程中得到清华大学科技与2.试点推广法社会研究所曾国屏教授的帮助,谨表谢意。)工程作为有风险的活动,实施过程中先要试点,成功后再推广。新产品试制中的中间试验就参考文献:是试点的例子,青藏铁路和许多道路工程中都有[1]李伯聪.工程哲学引论[M].郑州:大象出版试验段。社,2002.[2]刘大椿.科学技术哲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3.比较排除法学出版社,2000.一个工程在规划设计阶段往往先要提出几种[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方案,通过分析比较,排除经济效益差的或者风险社,1972.大的。解决这一问题原则上可用数学上的优选[4]周光召主编.2020年中国科学和技术发展研究[C].法,但实际工程中大量运用的还是比较简单的对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比分析方法。[5]沈珠江.水利工程是人类改造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个长期在科学研究部门工作的水利工新世纪水利工程科技前沿(院士)论坛[C].天津:天程师,哲学不是笔者的本行。因此,文中提出的论津大学出版社,2005.点可能有不少外行话,特别是关于发展哲学的提[6]朱京.论工程的社会性及其意义.清华大学学报(哲法。另外,科学、技术和工程不是并立的,但科学学社会科学版)[J].2004,(6).哲学、技术哲学和工程哲学能否并立,需要另外讨(责任编辑:王丰年)论。如果可以并立,则它们的上一级分支是什么?以上问题不是笔者所能回答的,留待哲学家们深PhilosophyofEngineeringIsJustPhilosophyofDevelopment———ThePhilosophyofEngineeringintheEyesofAnEngineeringSHENZhu2jiang(DepartmentofHydraulicEngineering,TsinghuaUniversity,Beijing100084,China)Abstract:Aftercomparingtheevolutionoflivingbeingswiththedevelopmentofmankind,itisrec2ognizedthatthedevelopmentofmankindisjustthecontinuationofevolutionoflivingbeings,andtheengineeringactivitiesandtheproductionactivitiesinthedevelopmentofmankindareverysimilarwiththevariationandheredityintheevolutionoflivingbeings.Inthispaper,engineeringisdefinedas“theorganizedactivitytoreformthewordwithdefiniteaims”andtheengineeringactivityisfurthersumma2rizedas“onetarget(targetofreform),twomeans(technologicalmeansandmanagementmeans)andthreestages(planningstage,implementstageandemploymentstage)”.Finally,thepreliminarypointofviewaboutthecontentsofphilosophyofengineeringissuggested.Itseemsthatthephilosophyofen2gineeringmustexplainstheaimofdevelopment,therelationshipsbetweenscience,technologyandengi2neering,andalsothemethodologyusedinengineering.Inaddition,itisrecognizedthattheengineeringactivitieshavethepurposetoenhancetheproductiveforcesandimprovethelivingenvironmentofman2kind.KeyWords:engineering;development;philosophy;reformof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