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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4-12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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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四题■刘长春天下山水值得人俯仰流连的不知有多少,若以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结合的标准去衡量,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九寨沟的水,美极,蓝得让人发呆,那是由满山满谷的绿色染就的;若论山,没有了张家界的气势与卓尔不凡。“泰山岩岩”,高矣巍矣,从秦始皇祭天开始,历朝历代的诗文可谓汗牛充栋,然而你又会觉得它缺少一点空灵的水的流动。黄山,怪石、奇松、云海、温泉,四美并具,明人说“黄山归来不看岳”,也是从自然风景着眼的,比之五岳,它的人文阅历则又浅了。庐山,飞峙大江边,千年的山,千年的云,千年的瀑布,千年的诗文,千年的人物,渲染为一轴气势恢宏的长卷。山水原为清静之处,走进庐山,万头攒动,又觉得太过拥挤与喧闹。我在山水之间寻寻觅觅。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天台山———浙东名山。“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我以梦为羽翼,诗为车驾,月为明灯,今夜就出发。追赶着云,追赶着风,追赶着夜,去赴“神山秀水佛宗道源”的约会。山一座形似莲花的山,以“周八百里”的幅员和“四万八千丈”的高度起立于云端。山上,长满杜鹃与松树林,长满神奇的传说与美丽的诗歌。山一高,云就缠绵,朝为红霞,暮为彩衣,缭绕于山腰,披挂于树林。我仰望着高山,我投入大山的怀抱,我在崎岖的小路上不停地攀登。在平平仄仄的旅途上,与我邂逅的有六朝的支遁、孙绰,唐代的孟浩然、刘禹锡与李绅,两宋的林和靖、苏轼、王十朋,还有……他们一步一诗,心随风景而去,诗则写满山上的绿叶。在千古诗人的合唱队伍里,我怎么也忘不了另一个人———李白。是的,那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李白。他从长安走向天台山,一袭飘动的长衫却在山顶茅篷的烛光里时隐时现。他在里面读书,也在里面经营意境。漫步在人生得意与失意的字里行间,偶尔从衣袍中取出半卷诗稿,却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只是我遗憾又和李白失之交臂,因为他一生好入名山游,今日在华顶,明日去赤城;也许,他驾着青牛或是白鹤,飞升到另一个世界。他在《天台晓望》中说:“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他一生似乎有做不完的梦。梦使他笔下生花,如同山顶上永远开不败的“云锦杜鹃”,散发着绚丽的色彩与清新的芬芳。世界很大,也很小,每一个人都在寻找适于安放心灵的所在,包括那些方外之士。越过了一座座山,越过了一条条溪,我终于登上了山顶。千岁的老树在大风中摇动着手臂,空旷如平台的山顶巨石安n详地笑瞰日月春秋。坐在名曰“拜经台”的这块巨石上,极目一望,东海诸岛如几枚玉环,俯身即可拾得。环视脚下,群山贴地,犹似千爿莲叶,其上的花心即为山之顶峰。华顶、花顶,让我的想像飞翔的山之顶峰,岿然坐落在我的心头,缭绕其中的还有朵朵圣洁的白云。水水,是山的精灵,山的神魂,山可高可低可刚可柔可独立可连绵,但是却不能没有水。当天台山在星辉下沉默的时候,当原野在月华下沉睡的时候,不甘沉默不知疲倦热情洋溢的水,它从大山深处流来,山凹中为潭,山顶上为瀑,乱石间为漳,平原里为滩,两岸内为溪。千姿百态。水是那样的清碧,连飞鸟都会惊坠———那是因为它在水中照见了自己的影子。也是这样一个春夜:一钩新月,映照着难以入眠的诗人;万籁俱寂中,月色融入水色,那淙淙的瀑音如漏夜的水滴,被风吹着,时近时远地缭绕在耳边。“静听得铜壶滴漏,夜月微残。”(温庭筠词)从古代到现代,从黑夜到黎明,一种心情被水的手指拨响。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静夜里听瀑,我听出温柔,听出忧伤,也听出豪放与婉约。婉约如铜壶滴漏,豪放如石梁飞瀑,它们属于两种不同的风格。一堆横卧竖立的巨石,构成一个形似铜壶的巨大空间,而水,碎进石间,汇合入壶,如同煮沸的水。那水从壶嘴下泄形成落差,泻珠落玉,遂成一瀑。那瀑声飘向远处松林的更远处,落在枕边,落在人的无尽思念中。比起铜壶滴漏,石梁飞瀑则豪情万丈气势逼人。那水,不知从哪里来的水,突然从左右山间飞至,至横亘于两山之间的一块石梁下合流,然后撑足力气纵身一跃而为飞流直下,用徐霞客的话说:“雷轰河聩,百丈不止。”水是温柔的,有时又是刚烈的。夜枕一耳瀑声,翻腾起壮怀激烈的往事,似乎听见方孝孺誓不为明成祖草诏的仰天长啸,陆蠡投狱有理讲遍天下的慷慨激昂,柔石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眼的抗议……声有强弱,性有刚柔。大音如惊雷如奔马如钟鼓齐鸣;细声如泣如诉如慕余音不绝。天台山刚柔相济的性格,在一个有月的夜里,被水说穿,被风传送,被人流传。“台州式的硬气,而且颇有点迂”———鲁迅如是说。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裹在烟雨中的江南,天台的国清寺与齐州的灵岩寺、润州的栖霞寺、荆州的玉泉寺并称“天下四绝”。环寺皆山也。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背倚五峰,门临双润,得山环抱之气,也得宁静清幽之境。寺周围樟古、松挺,自由伸展襟袍,鸟鸣、泉流,任意飘散天籁。走过流韵千古的七佛塔,走过轩敞临溪的寒(山)拾(得)亭,走过天心圆月的丰干桥,却怎么也找不到n国清寺的大门。步至佛寺不见寺,伫立门前门何处?一番寻找,这才发现它的山门开在照壁的东侧。隐曲意味着什么?“法不自生,亦不从它生。”———智顗曾经高深莫测地说过这话。他留下作品,从起手的第一笔,就让人感到无尽的玄机与妙义。被后人称为“东方黑格尔”的智顗,逃避了那个乱世与纷扰,啄峰饮涧,栖隐于天台山。他了解生命也爱惜生命,只把青春和才能倾注在佛教经典上。他辩若悬河,广学博闻,走到哪里便为众僧所簇拥,“人间说法,最为第一。”当年,皇帝召他,王公请他,可是做一个超然物外的智者,他一生唯一的追求就是要在天台山建造一座寺院。国家清平,美好的祝愿献给多灾多难的生灵。他一生建寺三十五处,国清寺便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杰作。从此,中国佛教第一个宗派天台宗有了自己的根本道场。“五峰环翠,宫殿俱高;双溪凑响,和以松涛。”———国清寺宗风远播而又胜迹长新。走进苍茫的历史,走过遥远的昨天……没有想到,半路上竟然和来自日本的最澄和尚迎面相撞。“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千年前,他越黄海、渡东海,踏平波浪,从宁波登岸直奔国清寺,简单的行囊里携着鉴真东渡日本时带去的“天台三大部”典籍。凡人向佛,哲人好思,禅家说机锋妙理,每一个人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求人生的真谛,最澄也不例外。神灭还是不灭?人死后还能不能复生?出家是一种逃避还是为了探求智慧?佛性是至善至纯至净至美的还是本具善性而又本具恶性?若暗若明呵!“来时求半偈,去罢悟真空。”远涉重洋,揣着人生的许多困惑而来;临别依依,却带着内心的彻悟而去。归国后,他在日本创立天台宗,一生和自然、山水、典籍亲近,成为深刻的哲人。当年,他在比睿山上传教,不止一次地谈到,在国清寺所学的法门遍及“圆、密、禅、戒,四种相承”,那段岁月,如同天上的明月,缺了又圆,填补了他一段人生和另一段人生的空白。“山川异域,岁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从此,源远流长的中日天台宗的佛教往来,除去岁月,从来没有间断过。洞有个成语说是:别有洞天。道家有十大洞天,天台赤城山紫云洞,旧称“上清玉平之天”,为道教第六洞天。“笑洞吕之桃花,睡松之希夷。黄石兮峻吾之骨,紫芝兮泽吾之肌。乾坤同吾之老,日月逝其如斯。”人一入洞天,似乎也就成神成仙了。人人都说神仙好,谁不想成仙?就以唐代为例,从太宗始先后有四个皇帝死于服丹中毒,这是有史记载的,而民间恐怕是不胜枚举了。当一种宗教深入人心,成为一种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精神寄托时,事实说明:不是宗教的本身迷信,而是人类自身的迷信。n清醒者永远站在十字路口。“神仙即人”这话说得好!它的理论依据便是孟子的“人皆可为尧舜”。说这话的人叫司马承桢,为唐代中叶道教的代表人物。他与白云为伴,隐居山中三十余年,自号“天台白云子”,与李白、贺知章、孟浩然等同为“仙宗十友”。他不走终南捷径,视荣华富贵若尘土。尽管履历表上曾经有四次被皇帝征召的经历,早已被人忘记,可是“司马悔山”却长留人的心中。他的后悔比他的荣耀深刻而又长久得多。一个与山水亲近的人,见山有仁,见水生智,这大仁大智的山水也就成了他渐悟的好境界。一脉相承。紫阳真人张伯端采天地之精气,于闲坐中悟道,写出《悟真篇》,成为道教南宗的始祖。他在实践中建立的道家内丹炼养体系,开了现代气功养学的先声。追寻道家的足迹,我去了司马悔山,也去了紫阳真人的老家,我都发现,他们的洞天皆在青山绿水间。山的宁静,水的清流,人的淡泊,也许便是得道的奥秘。说山、说水、说佛、说道,说来说去,说的还是人。今夜,风在林梢,云在青山,月在中天,我要到天台去。好山好水看不足,幽梦情思几回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