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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8-19 发布

高中语文读本第六册文言文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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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读本》第六册文言文全译(搜集整理:睢中杨文章)悲士不遇赋悲伤啊!士生不逢时,自愧(只能)与自己的影子相望。经常约束自己以符合礼的要求,唯恐自己的志向和行为默默无闻。相信自己才高,可是世道暴戾,要至死而勤勉不息。虽有形体而不得显扬名声,徒然有才能而不得施展。为什么困窘和显达(之时)容易改变和迷茫,确实是高尚的和丑恶的(界限)难以区分。时光悠悠荡荡(的过去),就要蒙受委屈,得不到伸张悲伤啊!士生不逢时,自愧(只能)与自己的影子相望。经常约束自己以符合礼的要求,唯恐自己的志向和行为默默无闻。相信自己才高,可是世道暴戾,要至死而勤勉不息。虽有形体而不得显扬名声,徒然有才能而不得施展。为什么困窘和显达(之时)容易改变和迷茫,确实是高尚的和丑恶的(界限)难以区分。时光悠悠荡荡(的过去),就要蒙受委屈,得不到伸张。那些秉公处理公务的人,与我志同道合;那些以私情对待私党的人,我认为(他们)可悲。道幽深难知,旷远难见啊。人间的道理明明白白,(怎么统治者)互相倾轧、争夺呢。喜好生存厌恶死去,才能就会低贱;爱慕富贵,鄙夷贫贱,是理智的惑乱。(对事理)清楚透彻,通晓领悟。昏愦迷乱而不觉醒,是因内心受了毒害。我的心意如何,哲人自能揣度;我言论中的是非,哲人自能选择。终生默默无闻,古人以为耻。早上懂得了道理晚上就是死去,谁人能说是不善呢。背逆和顺遂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忽起忽落。对待当政者是不可能依理恃智的。不要跑到福的前面,也不要接近祸的开端。托付于自然,回归到宇宙一体。孔子世家孔子出生在鲁国昌平乡陬邑。他的祖先是宋国人,名叫孔防叔。孔防叔生下伯夏,伯夏生下叔梁纥。叔梁纥和颜氏的女儿在野外媾合而生下孔子,他们向尼丘进行祈祷而得到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孔子出生,孔子生下来头顶中间凹陷,所以就取名叫丘,取字叫仲尼,姓为孔氏。孔丘生下来,叔梁纥便死了,安葬在防山。防山在鲁国都城的东面,因此孔子不清楚他父亲的墓址,孔母隐讳这件事。孔子孩童时做游戏,经常陈列俎豆各种礼器,演习礼仪动作。孔子母亲去世,他先将灵柩停放在五父之衢,这是出于孔子谨慎从事的考虑。陬邑人挽父的母亲告诉孔子其父的墓址,这之后孔子才将母亲灵柩送往防山合葬。孔子服丧腰间系着麻带,这时季氏宴请士人,孔子随同前往。阳虎斥退孔子说:“季氏宴请的是士人,没敢请你啊。”孔子因此退去。孔子家境贫寒,又地位低下。等到长大成人,曾经做过季氏手下的官吏,管理统计准确无误;又曾做过司职的小吏,使牧养的牲畜繁殖增多。由此出任司空。不久离开鲁国,在齐国受到排挤,被宋人、卫人所驱逐,在陈国、蔡国之间受困,于是返回鲁国。孔于身高九尺六寸,人们都称他为“长人”而感到奇异。鲁君又善待孔子,因此返回鲁国。鲁人南宫敬叔对鲁昭公说:“请让我跟随孔子前往周京洛邑。”鲁昭公给他们一辆车、两匹马,还有一名童仆同行,前往周京洛邑询问周礼,据说见到了老子。孔子告辞离去时,老子送他说:“我听说富贵之人用财物来送人,仁义之人用言语来送人。我不能富贵,只好盗用仁人的名义,用言语来送你,这几句话是:‘聪慧明白洞察一切反而濒临死亡,是因为喜好议论他人的缘故。博洽善辩宽广弘大反而危及其身,是因为抉发别人丑恶的缘故。做人儿子的就不要有自己,做人臣子的就不要有自己。’”孔子从周京洛邑返回鲁国,投到他门下的弟子逐渐增多。孔子三十五岁那年,季平子和郈郦昭伯因为斗鸡的缘故得罪了鲁昭公。鲁昭公率领军队攻击季平子,季平子和孟孙氏、叔孙氏三家联合攻打鲁昭公,昭公的军队战败,他逃奔到齐国,齐景公把昭公安置在乾侯。此后不久,鲁国大乱。孔子去到齐国,当齐卿高昭子的家臣,打算以此来与齐景公交往。孔子与齐国太师谈论音乐,听到《韶》的乐曲,学习《韶》乐,陶醉得居然三个月不知道肉的滋味,齐国人称赞孔子。齐景公问孔子如何为政,孔子说,“国君要像国君,臣子要像臣子,父亲要像父亲,儿子要像儿子。”景公说:“讲得好啊!如果真的国君不像国君,臣子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纵然有粮食,我怎么能吃得到呢!”改日齐景公又向孔子询问为政,孔子说:“为政在于节约财物。”景公很高兴,将要把尼溪的田地封赐给孔子。晏婴进言说:“这些儒者能言善辩不能用法度来规范;高傲自大自以为是,不能任用他们来教育百姓;崇尚丧礼尽情致哀,破费财产厚葬死人,不可将这形成习俗;四处游说乞求借贷,不可以此治理国家。自从圣君贤相相继去世,周朝王室衰落以后,礼乐残缺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孔子盛装打扮,繁琐地规定尊卑上下的礼仪、举手投足的节度,连续几代不能穷尽其中的学问,从幼到老不能学完他的礼乐。国15\n君打算用这一套来改造齐国的习俗,恐怕不是引导小民的好办法。”此后齐景公虽然恭敬地接见孔子,但不再问有关礼的事。有一天,齐景公挽留孔子说:“按照季氏上卿的规格来待你,我不能做到。”于是就用介于鲁国季氏和孟氏之间的规格来接待孔子。齐国大夫企图谋害孔子,孔子听说此事。齐景公说:“我老了,不能用你了。”孔子就上路离开齐国,返回鲁国。孔子四十二岁那年,鲁昭公死在乾侯,鲁定公即位。鲁定公在位的第五年,夏天,季平子去世,季桓子继位。季桓子的宠臣叫仲梁怀,和阳虎有怨恨。阳虎打算驱逐仲梁怀,公山不狃阻止他。那年秋季,仲梁怀越来越骄横,阳虎拘捕了仲梁怀。季桓子发怒,阳虎乘机囚禁季桓子,和他订立盟约然后释放他。阳虎从此越发看不起季氏。季氏自己也僭越礼法凌驾于公室之上,大夫执掌国政,因此鲁国从大夫以下全都僭越礼法背离正道。所以孔子不做官,隐退下来整理《诗》、《书》、《礼》、《乐》,弟子更加众多,纷纷从远方到达,无不接受孔子传授的学业。鲁定公八年,公山不狃在季氏手下不得志,利用阳虎作乱,准备废黜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的嫡长继承人,另立阳虎平素所亲善的其它庶子,于是拘捕季桓子。季桓子设诈骗过阳虎,得以脱身。鲁定公九年,阳虎交战没有取胜,逃奔到齐国。这时孔子年纪五十岁。公山不狃利用费邑反叛季氏,派人征召孔子。孔子遵循周道修行很久,但处处受压抑没有施展才能的地方,没人能任用自己,说:“周文王、周武王起于丰、镐之地而称王天下,如今费邑尽管小,但或许有希望吧!”打算前往。子路不高兴,阻止孔子。孔子说:“他们召请我,岂能徒劳无益呢?如果任用我,我将在东方复兴周道!”然而结果没有成行。此后,鲁定公任命孔子为中都宰,经过一年的时间,四处都来效法他。孔子由中都宰升任司空,又由司空升任大司寇。鲁定公十年春季,鲁国与齐国和好。夏季,齐国大夫黎鉏对齐景公说:“鲁国任用孔丘,这形势就会危及齐国。”于是齐国派出使者告知鲁定公举行友好会见,约定在夹谷会面。鲁定公准备乘坐车辆友好前往。孔子兼任盟会司仪之事,说:“臣下听说有文事的话必须有武备,有武事的话必须有文备。古代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备文武官员作为随从。请配备左、右司马。”鲁定公说:“好。”配备了左、右司马。到夹谷会见齐景公,在那里建筑盟坛,排定席位,修起土台阶三级,按诸侯间会遇之礼相见,鲁定公与齐景公互相作揖谦让而登坛。宴饮献酬之礼完毕后,齐国官吏小步疾走进来说:“请演奏四方的舞乐。”齐景公说:“好。”于是莱夷乐人打着旌旗,挥舞羽毛、彩缯,手持矛戟剑盾,击鼓呼叫而到来,孔子快步上前,一步跨越一级台阶而往上登,离坛上还有一级台阶时,挥举长袖而说:“我们两国的君主举行友好盟会,夷狄的舞乐为何在此!请命令有关官员下令撤走。”主管官员发令退下,但乐人不离去,左右的人看着晏子和齐景公。景公内心有愧,挥手让他们离去。过了一会儿,齐国的官吏小步疾走进来说:“请演奏宫中的舞乐。”齐景公说:“好。”艺人侏儒便演戏调笑而上前。孔子又快步进去,一步跨越一级台阶而往上登,离坛上还有一级台阶时,说:“百姓而胆敢蛊惑诸侯的,罪该诛杀!请命令有关官员执行!”有关官员施加刑法,艺人侏儒都被处以腰斩而手足分离。齐景公恐惧而震动,知道理义不如鲁国,回国后大为惊恐,告诉他的群臣说:“鲁国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君主,而你们只是用夷狄之道来教我,使我得罪了鲁君,对这如何是好?”有关官员上前回答说:“君子有了过错就用,实际行动来道歉,人有了过错则用花言巧语来道歉。国君倘若真的对此感到恐惧,就用实际行动去道歉。”于是齐景公便归还所侵占鲁国的郓、汶阳、龟阴之田来认错道歉。鲁定公十三年夏季,孔子对鲁定公说:“臣子没有私藏的武器,大夫不能拥有周长三百丈的城邑。”派仲由为季氏的管家,将要拆毁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的都邑。于是叔孙氏首先拆毁了郈城。季孙氏将要拆毁费城,公山不狃、叔孙辄率领费邑人袭击鲁国国都。鲁定公和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进入季氏宅第,登上季武子台。费邑人攻打季氏宅第,没有成功,射出的箭飞到了定公的身边,孔子命令大夫申句须、乐颀下台攻伐,费邑人战败逃跑。鲁都国人追击,在姑蔑打败费邑人。公山不狃、叔孙辄逃奔齐国,于是拆毁费城。接着准备拆毁成城,公敛处父对孟孙说:“拆毁成城,齐国军队必定能直接到达国都北门,况且成邑,是孟氏的保护屏障,没有成邑就是没有孟氏啊。我将不拆城。”十二月,鲁定公领兵包围成邑,没有攻克。鲁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岁,由大司寇代理国相事务,面有喜色,门人说:“听说君子祸患降临不恐惧,福运到来不喜悦。”孔子说:“是有这样的话。但不是还有‘身居高位礼贤下土而自得其乐’的话吗?”于是诛杀鲁国扰乱政事的大夫少正卯。参预治理国政王个月,卖羊羔猪豚的不随意抬价;男女行路分道而走;遗留在路上的东西没人捡拾;从四方来到城邑的客人不必向官吏请求,全都给予接待,如同回到了家。15\n齐国人闻悉鲁国的情况后感到恐惧,说:“孔子当政的话,鲁国必然称霸,鲁国称霸而我齐国土地挨近它,我齐国的土地就会最先被兼并了。何不赶紧献送土地呢?”大夫黎鉏说:“请先尝试设法阻止孔子当政;如果没法阻止孔子当政再献送土地,难道算晚吗!”于是挑选齐国国中漂亮的女子八十人,全都穿上华丽服装而跳起《康乐》舞蹈,连同有花纹的马一百二十匹,馈赠给鲁国国君。齐人将盛装女乐、有纹骏马陈列在鲁国都城南面的高门外。季桓子换上平民服装前往观看多次,打算接受,就告诉鲁定公要外出巡回周游,终日前往观看,懒于处理政事。子路说,“您可以上路出走了。”孔子说:“鲁国现在将要举行郊祀,如果能将郊祀祭肉分送大夫的话,我就还可以留下。”季桓子结果接受了齐国的女乐,三天没有上朝听政;举行郊祀典礼后,又不向大夫分发祭肉。孔子于是上路,住宿在屯。大夫师己前来送行,说,“您可没有什么罪过。”孔子说:“我唱首歌可以吗?”接着唱道:“那妇人的口啊,可以让人出走;那妇人的话啊,可以叫人身死名败。悠闲自在啊,聊以消磨时光!”师己返回国都,季桓子问:“孔子说了什么?”师己将实情相告。季桓子喟然长叹说:“夫子因为那群女乐的缘故怪罪我啊!”孔子于是去到卫国,寄居在子路的妻兄颜浊邹家。卫灵公问孔子:“在鲁国得俸禄多少?”孔子回答说:“俸禄粮食六万。”卫国人也致送粮食六万。过了不久,有人向卫灵公说孔子的坏话。卫灵公派大夫公孙余假频繁出入孔子住所。孔子害怕得罪卫灵公,居住了十个月,离开卫国。打算前往陈国,经过匡邑。颜刻当驾车的,用他手中的鞭子指给孔子看,说:“昔日我进入此地,是从那个缺口。”匡人听说来了人,以为是鲁国的阳虎。阳虎曾经残害过匡人,匡人于是就留下孔子,孔子样子长得像阳虎,在匡拘留了五天。颜渊落在后面,(见到后)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颜渊说:“您健在,我怎么敢死!”匡人拘留孔子,情况愈来愈紧急,弟子们感到恐惧。孔子说:“周文王死后,周朝的文化不就在我这里吗?上天打算毁灭这周朝文化,我这个后来人便不应该掌握周朝的文化。上天不想毁灭周朝的文化啊,匡人能把我怎么样!”孔子派随从子弟到卫国国都做甯武子的家臣,然后得以离开。孔子离开匡邑随即经过蒲邑。一个多月后,返回卫都,寄居在蘧伯玉家。卫灵公有个叫南子的夫人,灵公派人对孔子说:“四方来的君子不以为辱想与寡人结为兄弟的,必定会见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希望见到你。”孔子推辞谢绝,最后不得已而拜见南子。夫人在细葛帷帐之中。孔子进门,面朝北行稽首之礼,夫人从帷帐中行拜礼两次,身上的佩玉叮铛作响。孔子说:“我原来来不想见她,既然见了便以礼相答。”子路不高兴。孔子起誓说:“我如果不是所说的那样,就让上天厌弃我!上天厌弃我!”在卫都居住一个多月,(有一天,)卫灵公和夫人同乘一辆车,宦官雍渠为车右担任护卫,出宫游览,让孔子乘第二辆车,招摇过市。孔子说:“我没看见他爱好德行如同爱好女色啊。”于是厌恶卫灵公,离开卫国,经过曹国。这一年,鲁定公去世。孔子离开曹国前往宋国,和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礼仪。宋国司马桓魋想要杀死孔子,拔起那株大树。孔子离开那个地方。弟子说:“可以赶快走了。”孔子说:“上天把德行降生在我身上。桓魋能把我怎么样?”孔子前往郑国,和弟子互相走失,孔子独自站在外城的东门。有个郑人对子贡说:“东门有个人,他的额头像唐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像子产,然而从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瘦瘠疲惫的样子好似丧家之犬。”子贡把实话告诉孔子。孔子欣然笑着说,“他说的形状,那倒来必。但说我像丧家之犬,是啊!是啊!”孔子于是到达陈国,寄居在司城贞子家。有只隼落在陈滑公的庭院中而死去,楛木箭杆穿透身子,箭镞是石制的,箭长一尺八寸。陈湣公派人询问孔子。孔子说:“隼飞来的地方很远啊,这是肃慎部族的箭。从前周武王攻灭商朝,打通与四方各个蛮夷部族的道路,让他们各自将那里的地方特产送来进贡,使之不忘记应尽的分内义务。于是肃慎部族进贡楛木箭杆、石头箭镞,箭长一尺八寸。先王为了昭彰他的美德,把肃慎进贡的箭分赐给长女大姬,又将大姬许配给虞胡公而封虞胡公在陈。将珍宝玉器赏赐给同姓诸侯,是要推广加深亲族的关系;将远方献纳的贡品分赐给异姓诸侯,让他们不忘记义务,所以把肃慎的箭分赐给陈国。”陈湣公试着派人到旧仓库中寻找,果真得到这种箭。孔子在陈国居住三年,适逢晋国、楚国争霸,轮番攻伐陈国,还有吴国也侵犯陈国,陈国经常受到劫掠。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那些小子志向远大,努力进取而没忘记初衷。”于是孔子离开陈国。途经蒲邑,遇到卫国大夫公孙氏占据蒲邑反叛,蒲邑人扣留孔子。有个叫公良孺的弟子,带着五辆私车随从孔子。他为人长大贤能,又有勇气力量,对孔子说:“我昔日跟着您在匡遭遇危难,如今又在这里遭遇危难,这是命啊。我与您再次蒙难,宁可搏斗而死。”搏斗非常激烈。蒲邑人恐惧,对孔子说:“如果你不去卫都,我们放了你,”孔子和他们立了盟誓,蒲邑人将孔子放出东门。孔子接着前往卫都。子贡说:“盟誓难道可以背弃吗?”孔子说:“这是要挟订立的盟誓,神是不会理睬的。”15\n卫灵公听说孔子前来,非常喜欢,到郊外迎接。卫灵公问:“蒲邑可以攻伐吗?”孔子回答说:“可以。”卫灵公说:“我的大夫认为不可。如今蒲邑,是卫国用以防御晋国、楚国的屏障,用卫国军队去攻伐蒲,恐怕不行吧?”孔子说:“那里的男人有决死的志气,女人有保卫西河的志气。我们所要讨伐的叛乱者只不过四、五个人。”卫灵公说:“好。”然而没有攻伐蒲邑。卫灵公年老,懒于理政,没有任用孔子。孔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有人起用我的话,只需一年的时间罢了,三年的话就会大见成效。”孔子上路离去。晋国佛肸任中牟邑宰。赵简子领兵攻打范氏、中行氏,进攻中牟。佛肸反叛赵简子,派人召请孔子。子路说:“我听您说过这样的话:‘那个人本身在做不好的事,君子是不会去加入的。’如今佛肸自己占据中牟反叛,您却打算前往,怎么解释呢?”孔子说:“我是说过这句话。但不是说坚硬吗,再磨砺也不会变薄;不是说洁白吗,再污染也不会变黑。我哪能是匏瓜呢,怎么可以挂在那里而不能食用?”孔子击奏石磬。有个扛着草筐从门口经过的人,说:“有心思呀,就击打石磬吧!硜硜的声音啊,是在诉说没人赏识自己罢了!”孔子向师襄子学习弹琴,学了十天仍止步不进。师襄子说:“可以增加学习内容了。”孔子说:“我已经熟习曲子,但还没有掌握演奏的技巧。”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已经熟习演奏的技巧,可以继续往下学了。”孔子说:“我还没有领会其中的志趣啁。”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已经熟习其中的志趣,可以继续往下学了。”孔子说:“我还不知道乐曲的作者啊。”过了一段时间,孔子默然沉思,心旷神怡,高瞻远望而意志升华。说:“我知道乐曲的作者了,那人皮肤深黑,体形颀长,眼睛深邃远望,如同统治着四方诸侯,不是周文王还有谁能撰作这首乐曲呢!”师襄子离开坐席连行两次拜礼,说:“老师说这乐曲叫做《文王操》啊。”孔子在卫国得不到任用后,打算西行去见赵简子。来到黄河边而听说窦鸣犊、舜华被杀身死,他面对黄河而感叹道:“美啊,黄河的水,浩浩荡荡啊!我不能渡过它,是命中注定的啊!”子贡快步上前说:“请问您说的是什么?”孔子说:“窦鸣犊、舜华,是晋国的贤能大夫。赵简子没有得志掌权的时候,等待这两个人然后从政;及至他已经得志掌权,就杀死二人而从政。我听说过,剖腹取胎,杀死幼兽,麒麟就不会来到郊野;竭泽而渔,一网打尽,蛟龙就不会调和阴阳;捣毁巢窠,打碎鸟蛋,凤凰就不会飞翔前来。什么缘故呢?君子忌讳伤害他的同类啊。鸟兽对于不义之举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我孔丘呢!”于是返回住宿在陬乡,撰作了《陬操》的琴曲来哀悼被害的晋国大夫。接着返回卫都,进入蘧伯玉家寄居。有一天,卫灵公询问用兵的阵法。孔子说:“摆弄礼器的事倒曾听说过,军队作战的事没有学过啊。”第二天,卫灵公与孔子交谈,看到天上飞翔的雁,仰头注视,神色心思不在孔子身上。孔子于是上路,又前往陈国。夏季,卫灵公去世,卫人拥立灵公的孙子辄即位,这就是卫出公。六月,赵鞅将卫太子蒯聩送入戚邑。阳虎让太子身着孝服,又派八个人穿戴丧服,装成是从卫都前来迎接太子的,哭着进入戚邑,于是太子蒯聩就居住在那里。冬季,蔡人迁都到州来。这一年是鲁哀公即位的第三年,而孔子年已六十了。齐国帮助卫人围攻戚邑,因为卫太子蒯聩在那里的缘故。秋季,季桓子病重,坐在辇车上望见鲁都的城墙,深深地叹息道:“昔日这个国家将要振兴了,因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不兴旺了。”回头对他的继承人季康子说:“我如果死了,你必定为鲁国之相;你担任鲁国之相的话,必须召请仲尼。”几天后,季桓子去世,季康子继位。季桓子安葬完毕,季康子打算召请孔子,大夫公之鱼说:“往日我们的先君任用孔子有始无终,结果被诸侯所嗤笑。如今又要起用他,不能有始有终,这就会再次被诸侯所嗤笑。”季康子说:“那召请谁可以呢?”公之鱼说:“一定要召请冉求。”于是派出使者召请冉求。冉求将要上路,孔子说:“鲁人来召冉求,不是小用你,将要大用你啊。”这一天,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小子志向远大,文采斐然而有章法,我不知道调教他们的办法了。”子赣知道孔子心想回去,他去送冉求起程,趁机告诫说:“倘若任用你,就千定要招聘孔子。”冉求离开陈国后,第二年,孔子从陈国迁居蔡国。蔡昭公准备前往吴国,是吴王召他去的。以前蔡昭公欺骗他的大臣迁居州来,这之后又准备前往吴国,大夫们害怕再次迁都,大夫公孙翩用箭射杀了蔡昭公。楚军侵犯蔡国。秋季,齐景公去世。第二年,孔子从蔡国前往楚国叶县。叶公询问为政之道,孔子说:“为政之道在于招徕远方贤人而安抚身边百姓。”有一天,叶公向子路问孔子的为人,子路没作回答。孔子听说此事,说:“仲由,你为什么不回答说‘他为人呀,学习道理不感疲倦,教诲别人不觉厌烦,发奋努力废寝忘食,乐于此道而忘却了忧愁,不知衰老将要到来’。”15\n孔子离开叶县,返回到蔡国。长沮、桀溺两人在路边并肩耕田,孔子认为他们是隐士,派子路向他们询问渡口。长沮说:“那个手中拿着缰绳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长沮说:“这个人就知道渡口呀!”桀溺对子路说:“你是谁?”子路说:“是仲由。”桀溺说:“你,是孔丘的门徒吗?”子路说,“是。”桀溺说:“浑浑噩噩,天下到处是这样啊,有谁来改变这世道呢?况且与其跟从躲避恶人的士子,哪里比得上跟从避开整个世道的士子呢!”两人说完仍然耕作不止。子路把他们的话告诉孔于,孔子惆怅地说:“鸟兽不可与之同流合群。天下有道的话,我就不必参与改变这世道了。”有一天,子路行走,遇到一位肩扛蓧的老人,问:“你看到我的老师了吗?”老人说:“四肢不劳动,五谷分不清,谁是你的老师!”老人把他的拐杖竖置在一边而耘除田中的杂草。子路把老人的话告诉孔子,孔子说:“是个隐士啊。”子路再次前往,老人已经不在了。孔子迁居到蔡国的第三年,吴国军队攻伐陈国。楚国出兵援救陈国,驻扎在城父。听说孔子在陈国、蔡国之间,楚昭王派人聘请孔子。孔子准备前往拜见回礼,陈国、蔡国的大夫谋划说:“孔子是个贤人,他所讥刺抨击的都切中诸侯的弊病。如今他长久滞留在陈国、蔡国之间,众大夫所作所为都违反仲尼的心意。如今楚国,是大国,派人前来聘请孔子,倘若孔子在楚国起用,我们这些在陈国、蔡国主事的大夫就危俭了。”于是就共同调发役徒将孔子围困在野外。孔子没法行路,断绝了粮食。随从的弟子疲惫不堪,饿得站不起来。但孔子仍讲习诵读,演奏歌唱,传授诗书礼乐毫不间断。子路生气,来见孔子说:“君子也有穷困吗?”孔子说:“君子能固守穷困而不动摇,小人穷困就胡作非为了。”子贡怒气发作。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个博学强记的人吗?”子贡说:“是。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啊。我是用一个思想贯穿于全部学说。”孔子知道弟子们有怨恨之心,就召见子路而询问道:“《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子路说:“猜想我们还没有达到仁吧!所以别人不信任我们。猜想我们还没有达到知吧!所以别人不实行我们的学说。”孔子说:“有这些缘由吗!仲由,我打比方给你听,假如仁者就必定受到信任,那怎么还会有伯夷、叔齐?假如知者就必定能行得通,那怎么还会有王子比干?”子路出去,子贡进入见面。孔子说:“赐啊,《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子贡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弘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容得下您。老师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点标准呢?”孔子说:“赐,优秀的农夫善于播种耕耘却不能保证获得好收成,优秀的工匠擅长工艺技巧却不能迎合所有人的要求。君子能够修明自己的学说,用法度来规范国家,用道统来治理臣民,但不能保证被世道所容,如今你不修明你奉行的学说却去追求被世人收容。赐,你的志向太不远了!”子贡出去,颜回入门进见。孔子说:“回啊,《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颜回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弘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够容纳。即使如此,老师推广而实行它,不被容纳怕什么?正是不被容纳,然后才现出君子本色!老师的学说不修明,这是我们的耻辱。老师的学说已经努力修明而不被采用,这是当权者的耻辱。不被容纳怕什么?不被容纳然后才现出君子本色尸孔子高兴地笑道:“有道理啊,颜家的孩子!假使你拥有许多财产,我给你当管家。”于是孔子派子贡到达楚国。楚昭王兴师动众迎接孔子,孔子然后得以脱身。楚昭王准备把有户籍的民社方圆七百里之地封给孔子。楚国令尹子西说:“大王出使诸侯的使者有像子贡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大王的宰辅国相有像颜回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大王的将帅有像子路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大王的各部长官有像宰予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况且楚国的祖先在周受封时,名号为子男,封地方圆五十里。如今孔丘祖述三皇五帝的法度,彰明周公、召公的事业,大王倘若任用他,那楚国还怎么能世世代代拥有堂堂正正方圆几千里之地呢!周文王在丰京,周武王在镐京,从只有百里之地的君主最终统一天下。如今孔丘得以占据封地,有贤能的子弟作为辅佐,这不是楚国的幸福啊。”楚昭王于是作罢。当年秋季,楚昭王在城父去世。楚国狂人接舆唱着歌经过孔子的旁边,歌词唱道:“凤凰啊,凤凰啊,为什么道德这样衰落啊?以往的事已无法挽回,未来的事还可以补救啊!完了完了,当今从政的权贵们岌岌可危了。”孔子走下车,打算与他说话。狂人接舆快步离去,孔子没能与他说话。15\n于是孔子从楚国返回卫国。这一年,孔子六十三岁,是鲁哀公在位的第六年。第二年,吴国和鲁国在缯邑会盟,吴国向鲁国征集牲畜猪、牛、羊各一百头。吴国太宰嚭召见季康子。季康子派子贡前往交涉,然后才得以取消。孔子说:“鲁国、卫国的政治,如同兄弟一样相似。”这时候,卫国君主辄的父亲不能按礼制即位,流亡在外,各国诸侯屡次对此加以指责。而孔子的许多弟子在卫国做官,卫出公辄想请得孔子来治理国政。子路说:“卫国国君等待您来治理国政,您将先做什么?”孔子说:“一定要先做的是端正名分啊!”子路说:“有这样治理国政的吗,您迂阔啊!何必去端正名分呢?”孔子说:“粗鲁啊,仲由呀!名分不正的话,言浯就不顺当;言语不顺当,事情就不成功;事情不成功,礼乐就不振兴;礼乐不振兴,刑罚就不准确;刑罚不准确,百姓就会感到无所措手足了。君子做事必须符合名分,言语必须可以实行。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语,只求一点都不马虎罢了。”此后第二年,冉有为季氏率领鲁国军队,同齐军在郎邑交战,打败齐军。季康子问:“你在军事方面的本领,是学习得来的呢?还是天生就有的呢尸冉有说:“是向孔子学习的。”季康子问:“孔子是个怎样的人呢?”冉有回答说:“起用他就会有名声;将他宣扬到百姓中间,向鬼神询问他的为人而毫无缺憾。但我学通这军事之道,即使积累功劳有千社的封赏,老师也不认为有利。”季康子又问:“我打算召请他,可以吗?”冉求回答说:“你打算召请他的话,就不要用小人来牵制他,那便可以了。”而卫卿孔文子准备攻打大夫太叔,向孔子询问计策。孔子推辞说不知道,退出后命令驾好车马而上路,说:“鸟儿可以选择树木,树木怎么能选择鸟儿呢!”孔文子坚决挽留。恰好季康子派遣大夫公华、公宾,公林,带着征聘的礼物来迎接孔子,孔子就返回鲁国。孔子离开鲁国总共十四年而返回到鲁国。鲁哀公询问为政之道,孔子回答说:“为政之道在于选择大臣。”季康子询问为政之道,孔子说:“荐举正直的人安置在邪曲小人的上面,邪曲的人就会变得正直了。”季康子忧愁盗贼为患,孔子说:“如果你自己不贪,即使悬赏盗贼,他们也不敢偷窃。”然而鲁国最终没能任用孔子,孔子也不再谋求官职。孔子的时代,周王室衰微而礼乐废弃,《诗》《书》残缺。孔子追寻探索夏、商、周三代的礼制,整理《书传》,上记唐尧、虞舜之际,下至秦缪公之时,依次编排其间史事。孔子说:“夏代的礼制我能说出来,但夏人后裔杞国的文献不足为证了。殷代的礼制我能说出来,但殷人后裔宋国的文献不足为证了。如果文献足够的话,我就能加以验证了。”孔子考察周代对殷礼、殷代对夏礼所作的变动后,说:“往后即使推到一百代,它的礼制也可以知道,因为总是一代崇尚文采而一代崇尚质实。周礼借鉴了夏、殷两代,郁郁乎文采斐然啊。我依从周代的礼制。”所以《书传》、《礼记》出自孔门。孔子告诉鲁国的大师说:“乐曲的演奏过程是可以知道的。开始演奏的时候,一齐出来气势盛大;接着展开,和谐清纯,层次分明,连续不断,一直到乐章演奏完成。”我从卫国返回鲁国,然后审定各类乐曲的音调声律,使雅乐、颂乐分别恢复了原貌。”古代留传下来的《诗》有三干多篇,等到孔子整理的时候,删去其中重复的,选取可以在礼节仪式中使用的,往上采集歌颂商人始祖契、周人始祖后稷的诗篇,中间搜罗叙述殷朝、周朝盛世的诗篇,往下包括记录周幽王、周厉王时礼乐残缺情景的诗篇。《诗经》全书从描写男女关系的诗篇开始,所以说:“《关雎》为《国风》的第一篇,《鹿鸣》为《小雅》的第一篇,《文王》为《大雅》的第一篇,《清庙》为《颂》的第一篇。”三百零五篇诗,孔子都用琴瑟伴奏而一一歌唱过,以求符合《韶》、《武》、《雅》、《颂》的音律。礼仪、音乐从此又可得到而称述记录,以此具备了王道的礼乐制度,编成了《礼》、《乐》、《书》、《诗》、《易》、《春秋》六经。孔子晚年喜好研究《周易》,编撰《彖辞》、《系辞》、《象辞》、《说卦》、《文言》等解说《周易》的《易传》,孔子反复阅读《周易》,以致编连简册的绳子多次断开。他说:“再给我几年时间,像这样的话,我对炙周易》就能融会贯通了。”孔子用《诗》、《书》、《礼》、《乐》进行教授,弟子大约有三千,其中一人兼通六经的有七十二人。像颜浊邹之流的门徒,略微接受过学业的就更加众多了。孔子设立四种教学内容:文献,行为,忠恕,信用。戒绝四种陋习:不随意猜测,不固执己见,不孤陋寡闻,不突出自己,他所谨慎对待的有:斋戒,战争,疾病。孔子对自己很少讲到利益、命运和仁德。对弟子不到为渴求知识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就不去启发,不能举一反三,便不再教他。15\n孔子说:“不行了不行了,君子痛恨活了一辈子而名声不被人们称道。我的主张不能实行了,我用什么将自己显现给后人呢?”于是利用鲁国史官的记载撰作《春秋》,上溯至鲁隐公,下讫于鲁哀公十四年,包括十二位君主。以鲁国为中心,以周王室为亲承的前朝,以殷代为隔朝的散旧,将道统贯穿于三代。简约精炼其中的文辞而意旨博大恢弘。所以吴国;楚国的君主自称为王,但《春秋》贬称他们为“子”;晋文公在践土的盟会实际上是他召来周天于,但《春秋》避讳此事写作“天王狩于河阳”;推衍这类《春秋》笔法来绳正当时的世道。《春秋》中褒贬的大义,后代有王者兴起的话,就能推广开来。《春秋》大义实行之后,那么天下的乱臣贼子便都害怕了。孔子在司寇职位上审理诉讼案件时,判词有可以和别人相同处,就不独自决断。至于撰作《春秋》,他认为该写的就写,该删的就删,即使是子夏之流的高足弟子也不能改动一字一句。弟子们听受《春秋》时,孔子说:“后代了解我的凭这部《春秋》,而怪罪我的也凭这部《春秋》。”孔子病重,子贡请求见面。孔子正拄着手杖在门口闲逛,说:“赐,你来得为什么这样迟啊?”孔子因此叹息,歌唱道:“泰山在崩溃啊!栋梁在折断啊!哲人在死亡啊!”接着潸然泪下。此后第七天孔子去世。孔子享年七十三岁,于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日去世。太史公说:《诗经》有这样的话:“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宽阔的大路让人行走。”尽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时代,然而内心非常向往。我阅读孔氏的书籍,可以想见到他的为人。去到鲁地,观看仲尼的宗庙厅堂、车辆服装、礼乐器物,儒生们按时在孔子故居演习礼仪,我流连忘返以至留在那里无法离去。天下从君王直至贤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荣耀一时,死后也就完。孔子是个平民,传世十几代,学者尊祟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讲习六经的都要以孔夫子为标准来判断是非,孔子可说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魏其武安侯列传魏其侯窦婴是孝文皇后堂兄之子,自他父辈以上,世世代代都住在观津,喜好宾客。孝文帝时,窦婴曾在吴国任丞相,后因病免官。孝景帝刚即位不久,任用窦婴为詹事。梁孝王是孝景帝的弟弟,他的母亲窦太后很喜欢他。一次,梁孝王入朝,孝景帝以兄弟之礼设家宴招待他。当时,孝景帝还没有立太子,酒酣耳热之际,孝景帝随随便便地说道:“我去世之后,把帝位传给梁王。”窦太后听了很高兴。这时,窦婴捧了一杯酒进献给皇上,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应当父子相传,这在汉家早有约定,皇上怎么能擅自传给梁王!”太后因此而憎恨窦婴。窦婴也看不上詹事这区区小官,就托病辞职了。窦太后把窦婴的名字从出入宫门的登记簿籍上除去,不准他来见皇帝。孝景三年,吴、楚等国发动叛乱,(为了平叛)皇上把刘姓的皇族和窦家的人都考察了一下,觉得没有谁比窦婴更贤能,就下令征召窦婴。窦婴入朝拜见皇上,坚决推辞。他借口有病,说不足以当此重任。事至如此,太后也很惭愧。于是皇上说:“天下正有危难,王孙怎能推辞呢?”就拜窦婴为大将军,赏赐黄金千斤。窦婴便推荐了赋闲在家的袁盎、栾布等名将与贤士。皇上赐给他的黄金,都放置在两廊之下,属下的军吏来了,就让他们酌量着拿了去用,自己却从没往家里拿过一块金子。窦婴坐镇荥阳,负责统制进攻齐、赵两国的汉军。吴、楚七国的反叛全部平定之后,窦婴被封为魏其侯。那些游士和宾客都争相投靠到魏其侯门下。当时,孝景帝在朝廷商议大事,诸列侯都不敢与条侯、魏其侯以平等的礼节相见。孝景四年,景帝立栗姬之子为太子,派魏其侯做太子的老师。孝景七年,皇太子被废黜,魏其侯几次劝谏争辩都没有效果。魏其侯便声称有病,隐居于蓝田县南山之麓,一连好几个月,许多宾客和辩士都去劝说他,没有能使他回心转意。梁人高遂去说服魏其侯,他说道:“能使将军富贵的是皇上,能使将军成为朝廷亲信的是太后;现在将军因为做太子的师傅,太子被废黜,你却不能去争辩,争辩了却没有能成功,又不能为此献身而死,你便藉口有病离去,拥着美女,赋闲隐居而不肯入朝。要是把这几件事对比着来看,这很明显是在故意张扬皇上的过失。假如皇上和太后对你发了怒,要加害于你,那就会把你一家老小全杀光,让你断子绝孙!”魏其侯觉得他的话说得对,便不再装病,又像过去一样地入朝去觐见皇上了。(孝景后元年)桃侯刘舍被免去丞相职务,窦太后多次向景帝提及魏其侯,孝景帝说:“太后难道以为我特别吝惜,因此而不让魏其侯当丞相么?魏其侯这个人自以为了不得,沾沾自喜,办事草率轻浮,难以让他当丞相,承担重要的工作。”终于没有任用他,而任命建陵侯卫绾为丞相。15\n武安侯田蚡,是孝景皇后同母异父的弟弟,生于长陵。魏其侯已经升为大将军之后,正处于兴盛的时期;而田蚡盼才刚刚是个郎官,还没有显贵,往来窦婴家中,为魏其侯侍宴奉酒,一会儿跪下,一会儿站起,好像是窦婴子孙辈的人一样。到孝景皇帝晚年的时候,田蚡蚣逐渐得到宠幸,日益显赫,作于太中大夫。田蚡蚣很有口才,擅长论辩,学习过《盘盂》等收集古代铭文的书,王太后认为他很贤能。孝景皇帝去世,当天,太子即位,王太后临朝称制。太后执掌大权,或有镇压,或有安抚,大多采纳田蚡盼及其宾客的谋划与计策。田蚣之弟叫田胜,两人都因为是太后的弟弟的关系,于孝景后三年三月受封,田盼被封为武安侯,田胜被封为周阳侯。武安侯刚刚受封,又想当权作丞相,谦恭地对待宾客,推举在家未出仕的名士,让他们出来当官,想借此排挤、压倒魏其侯等其他将相。建元元年,丞相卫绾因病免职,皇上商议安排谁来担任丞相、太尉的职务。籍福向武安侯游说道:“魏其侯显贵已经很久了,天下有才之士一向归附他。现在将军刚刚兴盛不久,还不能同魏其侯匹敌,即使是皇上有意要将军作丞相,您也一定要把这个职位让给魏其侯。魏其侯作了丞相,将军一定就是太尉,太尉、丞相,地位一样尊贵,而您又有了让贤的好名声。”武安侯就向太后透露了这个意思,由太后给皇上作了暗示。于是武帝任命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籍福去向魏其侯祝贺,顺便又劝告道:“您天性喜好善良,嫉恨邪恶,如今好人赞誉您,所以您能当上丞相。可是您还嫉恨坏人,坏人多,他们也会毁滂您。您如果能够兼容善恶,那么您作丞相就可长久;不然的话,很快将因为受到诋毁而离职。”魏其侯不听他这一套。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喜好儒家学说,他们推举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把鲁国的申公迎到京城,准备设立明堂;让诸侯都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取消关卡禁令,按照礼法的规定统一服制,想用这样一些办法把国家治理得太太平平的。又检举窦氏诸亲属及宗室中品行不好的人,把他们从所属的族谱上除名。当时,各家外戚多被封为列侯,列侯又多娶公主为妻,大家都不愿意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地去,因此每天都有许多谤毁窦婴、田蚡盼的话传到窦太后那里。窦太后喜好黄、老学说,而魏其侯、武安侯、赵绾;王臧等竭力推崇儒家学说,贬抑道家之言,所以,窦太后愈加不高兴魏其侯等人。到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武帝不要把政事奏知住在东宫的太后。窦太后大怒,将赵绾、王臧罢免逐出,并免去窦婴、田蚡蚣的丞相、太尉职务,任用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从此,魏其侯、武安侯只好以列侯身份闲居在家。武安侯虽不任职了,但由于王太后的关系,仍然得到皇上的恩宠,曾屡次参与商议政事,多被采纳生效,天下趋炎附势的官吏和士人,都离开魏其侯,归附武安侯。武安侯也日益骄横。建元六年,窦太后去世,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因没有把丧事办好而论罪,被免去官职。于是任命武安侯田蚡纷为丞相,任命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天下的士人、郡国的官吏及诸侯王都愈加依附武安侯了。武安侯田蚡盼这个人,矮小丑陋,生来就很显贵。他认为诸侯王大多年长,而皇上刚刚即位,年纪又轻,他以外戚的身份担任丞相之职,假如不能狠狠地把他们整一整,用礼法使他们屈服,那么天下是不会恭恭敬敬地服从的。那个时候,丞相到宫中奏事,坐在那儿一讲就是好久,所讲的那些意见,皇上没有不听的。他所推荐的人,有的从家居之人一下子提拔到年俸二千石的高位,把皇上的权力都移到了自己手里。于是,皇上说:“你要委任的官吏是不是已经委任完了?我也想委任几个官员呢!”他曾经要求把属于考工室的地皮划拨给他,扩建宅第,皇上大怒道:“你何不把武库拿去算了!”这以后,他才收敛了一点。他曾请客宴饮,让他的哥哥盖侯王信面向南而坐,坐在下席,自己坐在上席,面向东而坐,他认为自己是汉朝的丞相,地位尊贵,不能因为兄弟的关系而私下屈辱了身份。武安侯自此越来越骄横,他建造的住宅,胜过了所有贵族的宅第。他所拥有的田园,都是最肥沃的土地。他派到郡县去采买器物的人奔走于道路,络绎不绝。他家里,前堂排列着奏乐的钟鼓,树立着曲柄的旗帜,后房的妇女数以百计。诸侯奉送给他的金玉珍宝、狗马玩物,多得数都数不清。魏其侯自从窦太后去世后,愈加被疏远,不被任用,没有权势,过去的宾客都渐渐地各自退避离去,甚至还对他表现出轻慢与高傲。唯独灌将军对他态度不变。魏其侯终日默默无闻,郁郁不得志,因而也对灌将军格外地好。15\n灌将军名夫,是颍阴地方的人。他的父亲叫张孟,曾做过颍阴侯灌婴的舍人,得到宠信,被推举为官,做到二千石级别的高级职务。所以,他后来就冒用了灌家的姓氏,叫做灌孟。吴、楚反叛时,颍阴侯灌何任将军,隶属太尉周亚夫。他请求任命灌孟做他的校尉。灌夫也以统领一千人的小军官的身份与父亲一同前去。灌孟年纪已老,他当上校尉是经过颍阴侯再三请求方才得到太尉同意的,灌孟因此郁郁不得志,每逢作战常去冲击敌军最坚固的阵地,终于在吴军中战死。军法规定,父子一起从军的,如有阵亡,未死的可以陪同阵亡者的遗骸归乡。灌夫却不肯随父亲的灵柩一起回乡,他慷慨激昂地说;“我愿意斩取吴王或者吴国将军的头,来替父亲报仇。”于是,灌夫披甲戴胄,拿着长戟,在军中招募了与他友好又愿意随他同去的壮士数十人。等到走出营垒的大门,大家都不敢再前进了。只有两个人以及灌夫属下的军奴十余个骑兵冲入吴军营垒中,一直攻到吴军将旗之下,杀死杀伤敌军数十人。无法继续前进,又掉头折回来,跑进汉军营垒,随他同去的军奴全部战死,只有他和自己的战马一道归来。灌夫身上大的伤口就有十余处,幸亏当时恰巧有极为贵重的好药,因此才免于一死。等到灌夫伤口稍稍愈合,又向将军请战说;“我现在更加清楚吴军营垒中的布局了,请准许我再去一次。”将军对灌夫的勇气和精神很钦佩,深恐他在吴军中战死,就报告了太尉,太尉坚决阻止他再去。吴国的叛乱平定后,灌夫也由此而名扬天下。颖阴侯把灌夫韵事迹报告了皇上,皇上任命灌夫为中郎将。过了几个月,因为触犯法律而被免官。后来,灌夫家搬到长安来住,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的。孝景帝的时候,灌夫官至代国的国相。孝景帝去世后,武帝刚刚即位,认为淮阳是天下交通枢纽之地,又是强兵屯集之处,所以调灌夫去作淮阳太守。建元元年,灌夫调入朝内任太仆。二年,灌夫与长乐宫卫尉窦甫一起饮酒,为饮酒的礼数不均衡而发生争执,灌夫已经喝醉,出手打了窦甫。窦甫是窦太后的弟弟。皇上怕太后杀灌夫,把他调到燕国去当国相。过了几年,又犯法被免了官,闲居在长安家中。灌夫为人刚直,喜欢借酒使性,不爱当面阿谀奉承别人。对贵戚中有权有势、地位在他之上的人,不仅不愿意多加礼敬,反而总要设法压倒他们;对一般的士人地位在他之下的,愈是贫贱,他愈是恭敬,以平等的礼节与他们交往。在大庭广众之中,灌夫常常喜欢表彰奖掖后辈。因此,士人都很称颂他,推重他。灌夫不喜欢文章辞赋和经术,却爱好施行侠义,打抱不平,讲信用,守诺言。与他交往的人,尽是些能力出众却不守法度的豪强。灌夫家产累积达数千万之巨。每天的食客常有数十人或上百人之多,为了垄断水利田园,灌夫家族及宾客争权夺利,在颍川一带横行霸道。颍川的小孩子们在儿歌中唱道:“颍水清清,灌家安宁;颍水浊浊,灌家灭族。”灌夫闲居在家,虽然富有,然而却没有权势,那些卿相、侍中一类有官位的宾客越来越少。等到魏其侯失去了权势,也很想依靠灌夫整一整那些以前巴结他而后抛弃他的人,而灌夫也想依靠魏其侯的关系与列侯、宗室有个交往,抬高自己的身价。两人相互援引借重,来来往往亲密的像父子一样。彼此非常投契,非常要好,没有一点嫌忌,只恨相识得太晚了。灌夫的姐姐死了,灌夫为她服丧。一天,灌夫去拜访丞相,丞相慢悠悠地说道:“我本想和你一起去拜访魏其侯的,可惜恰巧碰上了你在服丧。”灌夫说:“将军肯屈驾光临魏其侯家,我灌夫岂敢因为服丧而推辞呢!请让我告诉魏其侯做好请客的准备,将军明天早上早早光临。”武安侯答应了。灌夫把邀请武安侯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其侯。魏其侯和他的夫人特地多买了许多肉和酒,连夜打扫房屋,早早地布置起来,直到天明。天蒙蒙一亮,魏其侯就让门下的人在宅前等候。但一直等到中午,丞相还是没有来。魏其侯对灌夫说:“丞相难道忘了这事了吗?”灌夫心里很不高兴,说:“我虽在服丧,但仍然答应陪他来赴会,他应当前来才是。”于是,灌夫驾了车,亲自前往迎接丞相。丞相前一天答应灌夫的话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根本没有真要去的意思。等到灌夫找上门来,丞相还睡着没起来。于是,灌夫进去见他,说:“昨天幸蒙将军答应到魏其侯家去做客,魏其侯夫妇置办了酒宴,从一大早到现在,都还没敢动一口呢!”武安侯作出惊讶的样子道歉说:“我昨天喝醉了酒,忘掉了跟你说过的话。”武安侯就让驱车前往魏其侯家,但又走得很慢,灌夫更加气愤。喝酒喝到将醉,灌夫起舞助兴,舞毕邀请丞相,丞相竟然不肯起身,灌夫便在席间的谈话中讲了冒犯丞相的话。魏其侯就把灌夫扶走了,向丞相赔礼道歉。丞相就在魏其侯家喝酒,一直喝到夜里,欢欢喜喜地尽兴告辞而去。15\n元光四年的春天,丞相上奏说,灌夫家在颍川,横行霸道,百姓深受其苦,请求皇帝查办处理。皇上说:“这本来就是丞相职内的事情,何须请示。”而灌夫也掌握了丞相的一些秘密事,如非法牟取财利,接受淮南王的贿金,并说过很不适当的话语等,后来宾客在中间调停劝解,双方才停止了纠纷,彼此和解。夏天,丞相娶燕王的女儿为夫人,太后下了诏令,要列侯与宗室都去贺喜。魏其侯去找灌夫,想邀他一起去。灌夫推辞说:“我多次因酒醉失礼而得罪丞相,而且丞相近来又跟我有些过不去。”魏其侯说:“这事已经和解了。”硬是拉他一起去了。饮酒饮得很畅快,武安侯起身向来宾敬酒,座位上的客人全都离开席位,伏在地上还礼。过于一会儿,魏其侯向大家敬酒,只有那些同魏其侯有旧交的人离开席位还礼,余下半数的人只是欠欠身子长跪作答而已。灌夫心里很不高兴。他起身离席,依次敬酒,敬到武安侯时,武安侯只不过直起了身子,又推辞说:“不能再喝一满杯了。”灌夫很光火,嘻嘻地强笑道:“您将军是贵人,这酒就请干了吧!”但武安侯还是不肯干杯。敬酒敬到临汝侯席上,临汝侯正凑在程不识跟前低声耳语,又没有起身离席还礼,灌夫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就痛骂临汝侯道:“你平常把个程不识诋毁得一钱不值,现在碰到长辈向你敬酒,你就偏学个小孩子模样唧唧咕咕咬耳朵!”武安侯对灌夫说:“程不识将军与李广将军同是东、西二宫的卫尉,你现在当众凌辱程将军,难道就不为李将军留些余地么!”灌夫说:“我今天就准备着头落地,刀穿胸,还管他什么程呀、李呀的!”在座的客人们见到这种情形,就假装上厕所,渐渐离去。魏其侯也起身离去,招手示意让灌夫快走。武安侯便生气地说道:“这都是我的过错,我把灌夫惯得太骄横了。”就命令手下的骑士扣留灌夫。灌夫想走不能走,籍福站起身来替灌夫向武安侯道歉,又按着灌夫的脖子让他叩头赔礼,灌夫愈加恼怒,拒不赔礼道歉。武安侯就指挥骑士们将灌夫捆起来,关在驿站的客房里,召来长史说道:“今天设宴招待宗室,是奉太后的诏令而举办的。”于是,弹劾灌夫在宴会上辱骂宾客,犯有“不敬”之罪,将他关押在少府的官署“居室”里。接着又查办以前就提出过的灌夫的不法行为,派遣官吏分头追捕灌氏家族各支裔,都判为杀头示众之罪。魏其侯感到非常惭愧,出资让宾客们去替灌夫请罪,却没有能得到谅解。因为武安侯的官吏都是他的耳目,而灌氏家族的人都逃亡躲藏起来了,灌夫又被关押着,所以无法告发武安侯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事。魏其侯挺身而出,一心要救灌夫。他的夫人劝谏他说:“灌将军得罪了丞相,跟太后家的人作对,难道还能够救得了吗?”魏其侯说:“我这个侯的爵位是自己挣来的,现在由我自己丢掉它,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我决不能让灌夫独自去死,而我窦婴倒独自活着。”于是,他瞒着他的家人,偷偷地出去上书给皇帝。皇帝立即召窦婴入宫,窦婴就把灌夫酒醉失言的事详细地说子一遍,认为灌夫的过错不足处以杀头之刑。皇上赞成他的看法,赐给魏其侯饭食,说道:“到东宫当廷进行辩论。”魏其侯到了东宫,极力赞扬灌夫的优点,说他酒醉失言有过错,而丞相却以其他的事情来诬陷他。武安侯又拼命地攻击灌夫的所作所为,说他骄横恣肆,犯有大逆不道之罪。魏其侯觉得已无可奈何,因此也讲起丞相的短处来。武安侯说:“天下幸而安乐无事,我能够以皇室的亲戚担任要职,爱好的是音乐、狗马、田宅。我所喜欢的不过是能歌善舞的倡优和手艺精巧的工匠这一类人,不像魏其侯和灌夫昼夜招集天下豪杰壮士,跟他们一起议论商量,满肚子牢骚,心怀不满,或仰观星象于天,或俯首筹划于地,斜眼窥伺着东、西两宫,总希望天下发生变乱,而企图有一番大作为。我还真不知道魏其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呢!”于是,皇上向在朝的大臣们问道,“他们两人谁说的对呢?”御史大夫韩安国说:“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战死,灌夫却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手持长戟冲进了尚未探明虚实的吴军中,身上受了数十处的伤,勇敢的名声冠于三军,这是天下少有的壮士,如果不是有严重的罪恶,只是喝酒中发生口角争执,是不足以附会上其他的过错来判处死刑的。这样看来,魏其侯的话是对的。丞相又说,灌夫交结恶霸,侵侮小民,积累的家产有数万金之多,横行颍川,欺压宗室,侵犯皇族,这就是所谓的‘树枝大于主干,小腿粗过大腿,不加整治,必定断裂’,这样看来,丞相的话也是对的。这只能由英明的主上亲自裁定他们的是非。”主爵都尉汲黯认为魏其侯说的对。内史郑当时起初认为魏其侯说的对,后来却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其余的人都不敢发表意见。皇上对内史的骑墙态度很生气,说:“你平日几次议论魏其侯与武安侯的是非短长,今天当廷辩论,你却侷促畏缩得像那车辕之下的马匹。我把你们这帮人全宰了!”便罢朝起身入内,献食于太后,侍奉太后进餐。太后也已经派了人探听消息,他们把廷辩的情形详细地报告了太后。太后很生气,不肯进餐,说:“现在我还活着,而别人已经在欺负我的兄弟了,假如我死了以后,那别人就该像杀鱼切肉似地宰割他了。况且皇帝难道是个石头人吗?现在皇帝尚在,这帮大臣就懵懵懂懂地不知所从,假如皇帝不在世了,这帮人还有可以信赖的吗?”皇上请太后原谅,说:“魏其侯和武安侯都是皇家外戚,所以才当廷进行辩论。不然的话,这种事只要一个狱吏就可以裁决了。”当时,郎中令石建把魏其侯与武安侯的情况分别向皇上作了说明。武安侯退朝以后,走出止车门,招呼御史大夫韩安国同乘一车,生气地说:“我跟你共同对付一个秃老头子,你为什么竟踌躇不定,模棱两可呢?”韩御史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丞相说:“您为什么那么不自爱呢?魏其侯攻击您,您就应当摘下官帽,解下印绶,辞职而归,您就说:‘我因为亲戚的关系,有幸担任了丞相的职务,本来就不能胜任,魏其侯讲的都是对的。’这样一来,皇上一定会赞赏您有谦让的美德,不致把您罢免,魏其侯见您如此,一定内心羞愧,无地自容,干脆关上门咬断舌头自杀。现在人家骂您,您也骂人,就好像是商贩和女人斗嘴吵架一样,您为什么那样不识大体呢!”武安侯赔罪道:“争辩的时候,我太急了,想不到该这样去做。”15\n后来,皇帝让御史按照文簿上所记载的灌夫的罪状追究,核查出魏其侯所说的灌夫的情况多与事实不符,因而被认为犯有“欺谩”罪。御史弹劾魏其侯,并关进了都司空的牢狱中。还在孝景帝的时候,景帝临终前曾给魏其侯留下遗诏,诏书说:“如果发生了不方便的事件,可以不按程序灵活地论事上奏。”到了魏其侯被拘禁,灌夫将被判处灭族之罪,情势日趋紧迫,大臣们谁也不敢再向皇帝明说这件事了。魏其侯只好让他的侄子上书皇帝报告了受遗诏的事,希望能够再次被召见。奏书呈上,但是查核尚书所收藏的内廷档案,景帝逝世时并没有这份遗诏。这份遗诏只在魏其侯家中收藏着,是由魏其侯的家丞加盖印章封存的。于是魏其侯又被弹劾伪造先帝遗诏,论罪应当斩首示众。元光五年十月,灌夫及其家属全部被处以死刑。魏其侯过了很久才听到这个消息,听到后就万分悲愤,得了大病,不肯再吃东西,只想一死了之。后来听说皇帝并没有要杀掉魏其侯的意思,魏其侯才恢复了进食,医治疾病,朝廷也已经决定不将魏其侯处死。忽而此时又传出流言蜚语,说魏其侯有恶毒攻击皇上的言论,并传到皇上那里。因判定此在十二月的晦日于渭城的街市上将魏其侯当众斩首。这年的春天,武安侯生了大病,一个劲儿地大声呼喊自己有罪,赔罪不止。请了能够看得见鬼魂的巫师来看他,巫师看到魏其侯与灌夫两个鬼魂共同监守着武安侯,要杀掉他。武安侯最终就这样死了。他的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元朔元年,武安侯田恬因为穿着短衣便服进入宫廷,犯有“不敬”之罪。(被削除爵位和封国。)后来淮南王刘安谋反的事被发觉了,朝廷查办了这一案件。淮南王几年前进京朝见皇上,当时武安侯田蚡蚣是太尉,到灞上迎接淮南王,对他说:“皇上现在还没有太子,大王您最为贤能,又是高祖的孙子,如果皇上去世,不是由大王您来继承王位,还会是谁呢,”淮南王非常高兴,送给武安侯许多黄金财物。皇上自魏其侯事件起,就认为武安侯行为不端,只是由于太后的缘故,无可奈何。等到听说了武安侯接受淮南王送的黄金等事,皇上说:“假如武安侯还在的话,就把他全族杀灭。”太史公说: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因为是外戚的关系而受到重用,灌夫则因为关键时刻有决断建奇功而名声显赫。魏其侯之被提拔,是由于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武安侯之身居高位,则在武帝初即位与王太后当权的时候。然而,魏其侯实在是不懂时势的变化,灌夫不懂权术又不知退让,两人纠合在一起,终于酿成灾祸。武安侯仗恃着自己的地位而喜欢玩弄权术,为了酒宴上的纷争引起的怨恨,陷害了两个贤人。唉,真可悲呀!迁怒于人的人,自己的生命也没有能够延续。大家都不拥戴的人,毕竟得不到好名声。唉,真可悲啊!灾祸就是从这里来的呀!                       伯夷列传有学问的人,阅览的书籍极为广博,但仍然要从“六艺”中查考可信的依据。《诗经》、《尚书》虽残缺不全,然而有关虞、夏史事的记载还是可以看到的。唐尧将要退位的时候,决定禅让给虞舜。而虞舜以及后来的夏禹,四岳九牧都一致推荐,才试任官职管理政事几十年。待到他们的功绩已经建立,然后才把帝位传给他们。这表明,天下是最珍贵的宝器,帝王是最大的继统,传交帝位是这样的难啊!但是,有的人却说:尧要将帝位让给许由,许由不肯接受,并以此为耻而逃避隐居起来。到了夏代,又有卞随、务光两个人不肯接受帝位,双双投水而死。这些,又怎么说起呢?太史公说:我曾经登上箕山,那上面居然有许由的墓呢。孔子排列论述古代的仁人、圣人和贤能之人,象吴太伯、伯夷一类,记载十分详尽。我所听说韵许由、务光,他们的德义是极高的,而有关他们的文字经书里记载得很少,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伯夷、叔齐,不记旧仇,因此很少怨言。”又说,他们“追求仁而得到了仁,又为什么怨恨呢?”我悲怜伯夷的心意,读到他们留下的逸诗而感到事实是令人奇怪的。他们的传记里写道: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想立叔齐为君,等到父亲死后,叔齐又让位给长兄伯夷。伯夷说:“这是父亲的意愿。”于是就逃开了。叔齐也不肯继承君位而逃避了。国中的人就只好立他们的另一个兄弟。正当这个时候,伯夷、叔齐听说西伯姬昌敬养老人,便商量着说:我们何不去投奔他呢?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西伯已经死了,他的儿子武王用车载着灵牌,尊他为文王,正向东进发,讨伐纣王。伯夷、叔齐拉住武王战马而劝阻说:“父亲死了尚未安葬,就动起干戈来,能说得上是孝吗?以臣子的身份而杀害君王,能说得上是仁吗?”武王身边的人想杀死他们,太公姜尚说:“这是两位义士啊!”扶起他们,送走了。武王平定殷乱以后,天下都归顺于周朝,而伯夷、叔齐以此为耻,坚持大义不吃周朝的粮食,并隐居于首阳山,采集薇蕨来充饥。待到饿到快要死了的时候,作了一首歌,歌辞说:“登上首阳山,采薇来就餐,残暴代残暴,不知错无边?神农虞夏死,我欲归附难!可叹死期近,生命已衰残!”就这样饿死在首阳山。从这种情况看,伯夷、叔齐是怨呢?还是不怨呢?15\n有人说:“上天待人的准则是没有偏私的,它总是向着为善之人。”那么,象伯夷、叔齐,可以叫做善人呢,还是不算善人呢?他们聚积仁德、修洁品行达到这般地步,而终致饿死!再说在七十个弟子中间,孔子仅仅称举颜渊是好学的人,但颜渊永远穷困潦倒,连糟糠都难得饱足,终于过早地夭亡了。那种认为上天总是报答、恩赐善人的说法,又怎么样呢?盗蹠每天都杀害无辜的人,吃人的心肝,凶横残暴,聚集党徒数千人横行于天下,竟然活到高龄而死。他是遵行什么道德呢?这都是些特别重大而且明白显著的例子。如果说到近世,有些人操行不规矩,专门违犯法律,而终身享受安逸和快乐。子孙都保有丰厚的产业。那选好了道路才举步,看准了时机才说话,从不走邪道,不是公平正当的事决不奋力去做,反而遭受祸殃的人,是多得没法数的。我是非常怀疑的,如果说这便是天道,那这天道究竟合理呢?还是不合理呢? 孔子说过,“道德见解不同是不能共同谋划事情的”,也只能各自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罢了。所以他说,“富贵如能追求到手,那么,即使让我执鞭为马夫,我也愿意干。如果不能追求,还是按照我所喜好的去做吧。”岁月到了寒冷的季节,才知道松柏是最后凋落的”。整个世道都浑浊的时候,品行高洁的人才显现出来。难道是因为他们把道德看得太重,或将富贵看得太轻吗?孔子说:“有道德的人最怕的是死后名声不被传扬。”贾谊说:“贪婪的人为财而丢命,壮烈之士为名而献身,自命不凡者为权势而死,普通老百姓爱惜自己的性命。”《易经•乾卦》说:“同样明亮的东西就互相辉映,同样种类的事物则互相应求”。“云跟从龙而生,风伴随虎而起,圣人出现,万物也因之而引人注目。”伯夷、叔齐虽是贤人,不过因为孔子的赞扬而声名更为昭著。颜渊虽然专心好学,也不过因为追随于孔于之后而德行越发显露。巖穴隐居之士,取舍是如此有规范,这些人名声淹没而不被称道,实在是可悲的事情!民间的普通人,想磨砺德行,建立名声,如果不依附那名望、地位极高的人,哪能留名于后世呢?                     毛遂自荐秦兵围困邯郸的时候,赵国派遣平原君请求救兵,到楚国签订“合纵”的盟约。平原君约定与门下既有勇力又文武兼备的食客二十人一同(前往)。平原君说:“假如用和平方法能够取得成功就太好了;假如和平方法不能取得成功,那么,(我)就在华屋之下用“歃血”的方式,也一定要‘合纵’盟约签定再返回。随从人员不到外边去寻找,在门下的食客中选取就够了。”平原君找到十九个人,其余的人没有可以选取的,没办法补满二十人(的额数)。门下有(一个叫)毛遂的人,走上前来,向平原君自我推荐说:“毛遂(我)听说先生将要到楚国去签订‘合纵’盟约,约定与门下食客二十人一同(前往),而且不到外边去寻找。现在还少一个人,希望先生就以(我)毛遂凑足人数出发吧!”平原君说:“先生来到(我)赵胜门下到现在(有)几年了?”毛遂说:“到现在(有)三年了。”平原君说:“贤能的士人处在世界上,好比锥子处在囊中,它的尖梢立即就要显现出来。现在,处在(我)赵胜的门下已经三年了,左右的人们(对你)没有称道(的话),赵胜(我)也没有听到(这样的)赞语,这是因为(你)没有什么才能的缘故。先生不能(一道前往),先生请留下!”毛遂说:“我不过今天才请求进到囊中罢了。如果我早就处在囊中的话,(我)就会象禾穗的尖芒那样,整个锋芒都会挺露出来,不单单仅是尖梢露出来而已。”平原君终于与毛遂一道前往(楚国)。那十九个人互相用目光示意嘲笑他却都没有说出来。毛遂到了楚国,与十九个人谈论,十九个人都折服了。平原君与楚国谈判“合纵”的盟约,(反复)说明“合纵”的利害关系,从太阳出来就阐述这些理,到太阳当空时还没有决定,那十九个人对毛遂说:“先生上去!”毛遂手握剑柄登阶而上,对平原君说:“合纵’的利害关系,两句话就可以决定。今天,太阳出来就谈论‘合纵’,日到中天还不能决断,(这是)为什么?”楚王对平原君说:“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平原君说:“这是(我)赵胜的舍人。”楚王怒斥道:“为什么不下去?我是在同你的君侯说话,你算干什么的?”毛遂手握剑柄上前说道:“大王(你)敢斥责(我)毛遂的原因,是由于楚国人多。现在,十步之内,大王(你)不能依赖楚国人多势众了,大王的性命,悬在(我)毛遂的手里。我的君侯在眼前,(你)斥责(我)是为什么?况且,毛遂(我)听说汤以七十里的地方统一天下,文王以百里的土地使诸侯称臣,难道是由于(他们的)士卒众多吗?实在是由于(他们)能够凭据他们的条件而奋发他们的威势。今天,楚国土地方圆五千里,持戟的土卒上百万,这是霸王的资业呀!以楚国的强大,天下不能抵挡。白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竖子罢了,率领几万部众,发兵来和楚国交战,一战而拿下鄢、郢,二战而烧掉夷陵,三战而侮辱大王的祖先。这是百代的仇恨,而且是赵国都感到羞辱的事,而大王却不知道羞耻。‘合纵’这件事是为了楚国,并不是为了赵国呀。我的君主在眼前,(你)斥责(我)干什么?”楚王说:“是,是!实在象先生说的,谨以我们的社稷来订立‘合纵’盟约。”毛遂问:“合纵’盟约决定了吗?”楚王说:“决定了。”于是,毛遂对楚王左右的人说:“取鸡、狗和马的血来:”毛遂捧着铜盘跪着献给楚王,说:“大王应当歃血来签订‘合纵’的盟约,其次是我的君侯,再次是(我)毛遂。”于是毛遂在宫殿上签定了‘合纵’盟约。毛遂左手拿着铜盘和血,而用右手招唤那十九个人说:“先生们在堂下相继歃血。先生们碌碌无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依赖别人而办成事情的人啊。”平原君签订“合纵”盟约之后归来,回到赵国,说:“赵胜(我)不敢再鉴选人才了。赵胜(我)鉴选人才,多的千人,少的百人,自以为没有失去天下的人才;今天却在毛先生这里失去了。毛先生一到楚国,就使赵国的威望高于九鼎和大吕。毛先生用三寸长的舌头,强似上百万的军队。赵胜(我)不敢再鉴选人才了。”于是把毛遂作为上等宾客对待。                       巨鹿之战15\n章邯击败了项梁军队以后,就以为楚国的兵力不足以忧虑,于是引兵渡过黄河攻打赵国,大败赵兵。这时,赵歇作赵王,陈余为大将,张耳任相国,都逃进了巨鹿城。章邯命令王离、涉闲包围巨鹿,章邯自己驻军在巨鹿南面,修筑通道,给驻军运送粮食。陈余为大将,率军几万人驻扎在巨鹿北面,这就是所谓河北之军。楚兵在攻破定陶之后,怀王很恐惧,从吁胎来到彭城,合并项羽、吕臣二支军队,亲自担任统帅。以吕臣为司徒,以吕臣的父亲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守,封为武安侯,统率砀郡的军队。当初,宋义所遇到的齐国使者高陵君显正在楚军中,见了楚王说:“宋义断定武信君兵必败,过了几天,果然失败了。军队还没有出战,就看到了兵败的征兆,这真可以说是懂得用兵。”楚王召见宋义,与他议事,非常喜欢他。因此任命他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出兵救赵。其他将领都为宋义部属,号为卿子冠军。行军到安阳,停留四十六天,不再前进。项羽对宋义说:“我听说秦军在巨鹿围住赵王,我们应该尽快带兵渡过黄河,楚军攻打他们的外围,赵军在里面响应,必定可以击破秦军。”宋义说:“不对。拍击牛身上的虻虫,不可以消灭毛里藏的虮虱。现在秦国进攻赵国,打胜了,军队一定疲惫,我们可以趁他们的疲惫之机;打不胜,我们就率领大军,擂鼓长驱西向,必定推翻秦朝,所以不如先让秦赵相斗。披甲胃,执兵器,宋义我不如你,但坐下来运用策略,你不如我宋义。”于是给军中下达命令说:“势如猛虎,违逆如羊,性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的,一律斩首。”于是派遣他的儿子宋襄去辅助齐王,亲自送到无盐,大宴宾客。当时天寒大雨,士兵冻饿交加。项羽说:“正当合力攻秦,我们却久留而不前进。今年收成不好,百姓穷困,士卒只能吃芋头、豆子,军中无存粮,他却大宴宾客,不肯引兵渡黄河从赵国取粮食,与赵国合力攻打秦国,却说‘趁着他们疲惫。’凭秦朝的强盛,攻打新建立的赵国,势必破赵。赵国破灭,秦更强大,还有什么秦兵疲惫的机会可乘?况且我们楚兵新近失败,楚王坐不安席,把全国兵力集中起来交给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现在上将军不体恤士卒,却去钻营私利,不是安定社稷的臣子。”项羽早晨去见上将军宋义,就在帐中斩下了宋义的头,在军中发布命令说:“宋义与齐国同谋反楚,楚王密令我杀掉他!”这时,诸将都畏服,不敢有异议。大家都说:“首先拥立楚王的,是将军家,现在又是将军诛杀了乱臣贼子。”于是拥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项羽派人追宋义的儿子,追到齐国,杀了他。又派桓楚去向楚怀王报告。怀王于是传令让项羽担任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都归项羽属下。项羽杀死卿子冠军以后,威名传遍楚国,并在诸侯中传颂。就派遣当阳君、蒲将军带领两万兵渡过黄河去救巨鹿。战斗取得了一些胜利,陈余又请兵出战。项羽就引兵全部渡过黄河,把船沉入河中,砸破做饭的锅,烧了住处,只带三天的干粮,用以表示一定战死,不准备再回来(的决心)。在这时就包围了王离,与秦军相遇,打了九次战斗,断绝了他们的通道,打败了他们,杀死苏角,活捉了王离。涉间不肯投降楚军,自己烧死了。这时,楚兵为诸侯军中最强大的。在城下的有十余支救巨鹿的诸侯军,没有莫放纵自己的军队的。到楚军进攻秦军时,诸将都在城上观看。楚军战士没有一个不是以一当十的,楚兵呼声震动天地,诸侯军没有那个不恐惧。在这时就攻破了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军的将领,他们进入辕门,没有不跪在地上前行的,都不敢抬头仰视。项羽从此开始为诸侯中的上将军,诸侯都听从他了。                  优 孟 传优孟原先是楚国的歌舞艺人。身高八尺,富有辩才,常常用谈笑方式婉转进行规劝。楚庄王的时候,他有一匹被喜爱的马,给它穿上华美锦绣做的衣服,把它安置在雕梁画栋的房子里,用没有帷帐的床给它做卧席,用蜜饯的枣干喂养它。马因得了肥胖病死了,要臣子们给马治丧,想用棺椁盛殓,依照安葬大夫的礼仪安葬它。周围近臣劝止他,以为不能这样做。庄王下令说:“有谁敢于因葬马的事谏诤,就杀死他。”优孟听到这件事,走进殿门?仰天放声大哭。庄王很吃惊,问他哭的原因。优孟说:“马是大王所珍爱的,凭力量巨大的楚国,有什么得不到的,却按照大夫的礼仪安葬它,太微薄了,请用安葬君主的礼仪安葬它。”庄王说:“为什么?”优孟回答说:“我请求用雕刻花纹的美玉做内棺,有花纹的梓木做外椁,楩、枫、豫、樟各色上等木材做护棺的题凑,发动战士给它挖掘墓穴,以至年迈体弱的人背土筑坟,齐国、赵国的代表在前头陪祭,韩国、魏国的代表在后面守卫,盖一座庙宇用牛羊猪祭祀,拨个万户的大县供奉。各国听到这件事,都知道大王轻视人而重视马呢。”庄王说:“我的过失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吗!这该怎么办呢?”优孟说:“让我替大王用对待六畜的办法来安葬它。筑个土灶做外椁,用口铜鬲当棺材,用姜枣来调味,用木兰来解腥,用稻米作祭品,用火光作衣裳,把它安葬在人们的胃肠里。”当时庄王就派人把死马交给主管宫中膳食的太官,别让天下人长久传布这件事。15\n楚国相国孙叔敖知道优孟是个贤人,待他很好。孙叔敖病危将死,嘱咐他的儿子道:“我死后,你一定会穷困。到那时,你去拜见优孟,说你是孙叔敖的儿子。”过了几年,他的儿子穷困到背柴出卖,路上遇到优孟,对优孟说:“我是孙叔敖的儿子。父亲弥留之际,嘱咐我贫困了就去找优孟。”优孟说;“你不要远往他处。”优孟回到家里,就缝制了孙叔敖的衣服和帽子穿戴起来,模仿孙叔敖的行止举动、音容笑貌。过了一年多,模仿得活像孙叔敖,连楚庄王和亲近大臣都分别不出来。楚庄王举行酒宴,优孟上前为庄王敬酒祝福,楚庄王大惊,以为是孙叔敖复活了,想请他做相国。优孟说:“请让我回去和妻子商量此事,三天以后再来就任相国。”楚庄王允许了。三天以后,优孟又来见庄王。庄王说:“你妻子怎么说的?”优孟说:“我妻子说千万不要干,楚国的相国不值得做。像孙叔敖那样做楚国的相国,忠正廉洁治理楚国,楚王才得以称霸。如今死了,他的儿子连插下锥子的土地也没有,穷困到靠背柴出卖来维持生活。一定要像孙叔敖那样,倒不如自杀。”接着唱道,“住在山野耕田受苦,难以得到温饱。出外做官,本身贪赃卑鄙的,不顾耻辱,积了钱财。自己死后家室虽然富足,但又恐怕受贿枉法,为非作歹,犯下大罪,自己被处死,家室也遭诛灭。贪官哪能做呢!想做个清官,奉公守法,尽忠职守,到死不敢做坏事。清官又哪能做呢!楚国相国孙叔敖坚持廉洁的操守到死,现在妻子儿子穷困到靠背柴卖糊口,清官也不值得做呢!”于是庄王在优孟面前表示了歉意,就召见孙叔敖的儿子,把寝丘这个四百户之邑封给他,用来供奉孙叔敖的祭祀。后来传到十代没有断绝。优孟的这种智慧,可以说是能够抓住时机了。                      淳 于 髡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位入赘女婿。身高不足七尺。为人滑稽,能言善辩,屡次出使诸侯国,从未受过屈辱。齐威王在位时喜好说谜语,彻夜陶醉于酒宴,不理政事,将国事委托卿大夫。文武百官也荒淫放纵,各国都来侵犯,国家危在旦夕。身边近臣不敢进谏。淳于髡用隐语劝谏说:“国中有大鸟,落在大王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叫,大王猜这是什么鸟?”齐威王说:“这只鸟不飞则已,一飞就直冲云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就诏令全国七十二县长官来朝奏事,奖赏一人,诛杀一人;又发兵御敌,诸侯十分惊恐,都把侵占的土地归还齐国。齐国的声威竟维持三十六年。这些话都记载在《田完世家》里。齐威王八年(前371),楚国派大军侵齐,齐王派淳于髡出使赵国求援,让他携带礼物黄金百斤,驷马车十辆。淳于髡仰天大笑,将系帽的带子都笑断了。威王说;“先生是否嫌礼太少?”淳于髡说:“怎敢嫌少!”威王说:“那你笑,难道有什么说辞吗?”淳于髡说:“今天我从东边来时,看到路旁边有个祈祷田神的人,拿着一个猪蹄,一杯酒,却祈祷说:‘高地上收获的谷物盛满篝笼,低田里收获的庄稼装满车辆;五谷繁茂丰熟,米粮堆积满仓。’我看他拿的祭品很少,而祈求的东西太多,所以笑他。”于是齐威王就把礼物增加到黄金千镒、白壁十对、驷马车百辆。淳于髡告辞,立刻出行,来到赵国。赵王拨给他十万精兵,一千辆包有皮革的战车。楚国听到这个消息,连夜退兵。                        孙膑减灶魏国和赵国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告急。齐国派田忌率兵前往,直奔大梁。魏将庞涓听到消息,放下韩国赶回,但齐军已经越过齐境而西进。孙子对田忌说:“他们三晋的军队素来慓悍勇武而看不起齐国,齐国有怯懦的名声,善于作战的人只能因势利导。兵法上说,行军百里与敌争利会损失上将军,行军五十里而与敌争利只有一半人能赶到。(为了让魏军以为齐军大量掉队,)应使齐军进入魏国境内后先设十万个灶,过一天设五万个灶,再过一天设三万个灶。”庞涓行军三天,见到齐军所留灶迹,非常高兴,说:“我本来就知道齐军怯懦,入我境内三天,士兵已经逃跑了一大半。”所以丢下步兵,只率轻兵锐卒,用加倍的速度追赶齐军。孙子估计魏军的行军速度,天黑应当赶到马陵。马陵道路狭窄,旁多险阻,可以埋伏兵马,于是把一棵大树削去树皮,露出白木,在上面写上“庞涓死于此树之下”。然后命齐军善射者持上万张弩,埋伏在道路两旁,约定好“天黑见到点着的火就一起放箭”。庞涓果然于夜晚来到削去树皮的大树下,看见树上写着字,便钻木取火来照明。字还没有读完,齐军万弩齐发,魏军大乱失去队形。庞涓自知无计可施,军队已彻底失败,只好自刎,临死说:“总算叫这小于成了名!”齐国乃乘胜全歼魏军,俘虏了魏太子申回国,孙膑因此而名扬天下,世人皆传习他的兵法。   货殖列传序《老子》一书中说:“最清平的政治达到顶峰,(应该是)邻近国家的居民可以互相望见,鸡犬的声音也能互相听到,百姓们各自品尝着甘甜的食品,穿戴着美丽的服装,习惯于安宁的风俗,从事于快乐的职业,直至老死之时也不相互往来。”如果一定要按照这种方式去生活,那么,对于近世来说,无疑等于堵塞了人民的耳目,(实际上)则是行不通的。15\n太史公认为:说到神农氏以前的情况,我不知道。至于象《诗经》与《书经》上所描述的虞舜以及夏朝以来的情况,则是人们总是要使自己的耳目尽情地得到音乐和女色的享受,使口中尽多地品尝牲畜肉类的美味,身躯尽量安处于舒适而快乐的环境,而精神上还要炫耀自己的权势与才能的荣耀,使这种风俗浸染百姓的思想已经很悠久了,即使用老子那样微妙的言辞逐家逐户地去劝说他们,终究也不能使他们的精神淳化。所以,(掌权者对于人民),最高明的办法是听其自然,其次是诱导他们,再其次是教育他们,又其次是(用典章制度来)束缚他们,最愚蠢的办法是与百姓争利。太行山以西饶有木材、竹子、楮木、野麻、旄牛尾和玉石,太行山以东多出鱼、盐、漆、丝和音乐、女色,江南盛产楠木、梓木、生姜、木犀、金、锡、铅矿石、丹砂、犀牛角、玳瑁、珠玑、兽角、皮革,龙门山、碣石山以北广产马、牛、羊、毛毡、毛皮和兽筋、兽角,铜、铁则往往在千里山峦中布满,如同摆满棋子的棋盘一般。这还仅仅是物产分布的大概情况。这些物品都是中原人民所喜爱的,是百姓们衣着饮食与养生送死所必备的东西。所以,人们依赖农民耕种来供给他们食物,虞人开出木材来(供给他们使用),工匠做成器皿来(供他们的所需),商人输通这些财物(供他们选购)。这难道还需要政令教导、征发人民如期集会来完成吗?人们各自以自己的才能来行事,竭尽自己的力量,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因此,物价低廉,他们就寻求买货的门路,物价昂贵,他们就寻求销售的途径,各自勤勉而致力于他们的本业,乐于从事自己的工作,如同水向低处流,日日夜夜而永无休止,他们不待召唤自己就赶来,物产不须征求而百姓们自己就生产出来。这难道不是合乎规律的而自然就是如此的证明吗?《周书》上说:“农民不生产出来粮食,食物就要匮乏,工匠不生产出器物,劳动与生活就要陷于困厄,商人不进行流通,那么粮食、器物、财富就要断绝,虞人不开发山泽,资源就会缺少。”反过来,资源缺少,山泽也就不能重新得到开发。这四种行业,是人民衣着食物的源泉。源泉广阔,就会富饶起来;源泉窄小,就会贫穷下去。它们对上可以使国家富强,对下可以使家族富有。贫富的形成,没有入能给予他们,也没有人能剥夺他们,只是聪明的人能使财富有余,愚蠢的人只能使财物不足。所以姜太公吕望被封在营丘,那里的土地本来是盐碱地,人口稀少,于是姜太公就鼓励女子纺绩,极力提倡工艺技巧,把鱼、盐运到别处去销售。这样,其他地方的人民归附于他,货物也源源不断地运来了,象钱串一般,络绎不绝,又如车辐一般,向这里集中。所以,齐国生产的帽子、带子,衣服、鞋子畅销天下,从海滨到泰山之间的诸侯都整好衣袖来齐国朝拜。此后,齐国中经衰落,管仲又修治姜太公的事业,设立调整物价的九个官府,而齐桓公因此能够称霸天下,多次以霸主的雄姿盟会诸侯,匡正了整个天下的政治,而管仲自己也修筑了三归台,他的地位在陪臣之列,财富却胜于列国的君王。从此,齐国又富强起来,一直持续到齐威王、齐宣王时期。所以说:“仓库充实了,百姓才能懂得礼节,衣食丰富了,百姓才知道荣耀与耻辱。”礼仪产生于富有而废弃于贫穷。所以,君子富有了,喜欢行仁德之事,小人富有了,就把力量用在适当的地方。潭渊深了,里面就会有鱼,山林深了,野兽就会到那里去,人民富了,仁义也就归附于他们了。富有者得势,越加显赫;失势了,客人也就没有去处,因此也就心情不快。谚语说:“千金之家的子弟就不会因犯法而死于市井。”这并不是空话。所以说:“天下之人,熙熙壤壤;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即使有千乘兵车的天子,有万家封地的诸侯,有百室封邑的大夫,尚且担心贫穷,何况编在户口册子上的普通百姓呢!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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